第一部第二十六章——第二十二九章
第二十六章
初冬的江汉平原,刚刚下了一场小雪,雪花一落下来,即刻化了。天异常的寒冷,北风呼呼的刮着,河岭上的三天大戏刚唱完,天就变了,懒洋洋的太阳躲进了厚厚的云层里,灰蒙蒙的天空一如胖三婶的心境。
她今天起了一个大早,要长工四喜赶着马车向拖船埠驰去。最近,因为她发现了老贤公的秘密而闷闷不乐了几天。今天,她想到拖埠寺去烧一炷香。最近,她特别挂念不知在何方的儿子,听长工四喜说;"拖埠寺的道士算卦很灵",她想去问一个卦,自己究竟应不应该去找那个风流成性的汤圆子扯皮。
人啊!一旦遇到了不顺心的事,就会求助于神灵的庇护。胖三婶是一个虔诚的佛教徒,她早就皈依了,是一个俗家的居士。这几天,那根长头发的事一直困扰着她,让她寝食难安,所以她想到庙里走走。
他们的马车刚驰向万岁河边的官道,后面也有一辆蒙着红呢的马车跟在他们后面一路驶来。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向着黄水淘深处的人工渠驶去。
这条渠道是当年齐越公组织人开挖的,沿荆江大堤一路蜿蜒东去。渠道是连接拖船埠和蛟子渊的人工渠。每年六月,从蛟子渊三闸口放出的江水沿这条人工渠一路流来,像一条项链串起了黄水淘、黑豹垱、杨林湖,方圆数十里的良田,都靠这条渠道灌溉。渠埂两边栽满了很多桑树,桑树中间的沙道上是一条可供马车行使的车道,这是一条古道。
拖埠寺就坐落在当年麻布拐溃口后,形成的一条废弃了的黄土大堤的堤埂上,由于当年齐越公任石首县令,命人开挖了这条人工河,是为了把淤在烂泥滩上的桐油船,拖上岸来,所以人们把拖船的地方称为拖船埠。拖船埠是这条人工河与长江相连的重要码头,后来发展成一个繁华的集镇。拖船埠因拖船而得名,而真正闻名于江汉平原,还得亏当年齐越公为纪念那个大桐油商而建立的“拖埠观”。
当年齐越公因笃行道教,所以他建的是一所道观,可后来为什么改成了寺庙呢?且拖埠寺的香火格外的旺盛,据说这里的菩萨有求必应。拖埠寺真正的名声大噪还源于后来的一段传奇。
传说当年乾隆皇帝下江南,沿长江一路东去,过洞庭前夜,龙舟靠岸到麻布拐休息扎营。乾隆见长江北岸芦苇飒飒,苇花百里,迎风摇曳,景色十分壮观。于是下船骑马上岸,他用马鞭往远处一座清秀的山峰一指,问道:“这是一座什么山?”随行两广总督吴连章,连忙应道:“回陛下,此山名桃花山,因山壁上镌刻着李太白写的‘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的诗句而得名。”乾隆龙颜大悦,下船看看。于是带着大队龙车凤辇从麻布拐下船。刚下船时,就看见一只头上长着鹿角,脸像马脸,颈像骆驼,尾像驴的怪物朝乾隆奔来。乾隆大惊,以为是不详之物,拔箭就要射。随行大学士文征明急上前禀告:“陛下,千万不可,这是祥瑞之物,名麋鹿,又称四不像,是汉代皇家御花园的镇园之宝。”“啊!这就是麋鹿,怎会出现在此处?”“启禀陛下,此处名天鹅洲,乃当年楚庄王的皇家狩猎苑。”
于是乾隆将拔出的箭放入箭袋,策马尾随麋鹿而去。这麋鹿跑跑停停,最后消失在一座青砖绿瓦的道观之中。
乾隆策马来到观前,只见青竹掩映,松柏森森的绿林中,有一座非常精致的寺庙,远远看见殿顶上的绿色琉璃瓦闪闪发亮,山门内外,肃穆森严,庙门前一块朱漆鎏金底的大匾,上书“拖埠观”三个大字,可是一个观字刚好被院前的一枝遒劲的龙柏枝挡住了,如此美轮美奂的书法和寺名,令乾隆在夕阳的余晖中,脱口而出:“好一座拖埠寺!”
随从中有江陵知县,知道这不是寺庙,而是一座道观,可是他又不敢反驳,只好跟着喊:“好一座拖埠寺!”等乾隆近前一看才知道说错话了。可是觉得自己是皇帝,金口玉言,不能更改,就将错就错,写了“拖埠寺”一道金匾赐给道士。圣命难违,道士接过匾,硬着头皮把道观改名为佛寺。
乾隆皇帝的这一次误判,影响了整个江汉平原的万千生灵。从此拖埠寺里道释并存。在这中华大地上恐怕也是独此一景。以至于后来江汉平原上的人,信奉的所谓的宗教,连道、佛都分不清,所以见了菩萨就拜,又拜观音又拜原始天尊,这种风气变成了平原上一种奇特的道士文化。
拖埠寺当家的道士和齐氏家族几百年的渊源由此而来。可笑的是我母亲信佛,连法号都取好了,可信奉的菩萨的名字都叫不出来。她念的是南无阿弥陀佛,而做的又是道士的表,打的又是道士的醮。而我的幺叔叔,那个给我们齐氏家族带来巨大荣耀,而后来因为一句话被打成反革命,给我们家族带来巨大灾难的人,晚年竟成了河岭上信教的领军人物,他组织的香会有几千人之众,可笑的是他们武当山要拜,五台山也要拜,张天师过生要烧香,玉皇大帝王母娘娘生日也要烧香,观音菩萨生日也要朝拜。后来的历史学家说:“江汉平原是整个南中国唯一没有正规宗教的地方。”
乾隆入洞庭湖出韶山冲以后,回到北京城,对在麻布拐见到的那只四不像麋鹿念念不忘,命人在天鹅洲捕获了几只送到北京南海子皇家猎苑驯养,后被清廷把它视为珍宝。史载“八国联军打进北京时把这些珍宝掳回欧洲,十九世纪初,麋鹿在中华大地上就绝了迹。直到年,英国人从欧洲列强手中购买了几只麋鹿,放到英国皇家猎苑驯养,一直繁殖到了二百五十五头,并在年将部分个体送回中国。在长江故道天鹅洲设立了麋鹿自然保护区,现总数以超过千头。自此,麻布拐拖埠寺旁的天鹅洲就成为了江汉平原非常有名的一个旅游胜地。
文革中,红卫兵砸了庙里道释并存的神、佛像。把宏伟的宫殿拆了,用庙里的砖瓦木料修了一所中学,取名千合中学,之所以取名千合,据当年建校的校长所说,他也是受道释并存这种现象的启发,灵机一动,把校名取为‘千合’,其寓意为‘大千世界,有合则合,无合也合,什么都合’的意思。我就是当年拆庙修学校的红卫兵指挥之一。拆庙砸神像时,把当年乾隆所赐的金匾与神像付之一炬,悲哉!我在这所中学里度过了我的青少年时代,这都是后话。
由此可见,当年拖埠寺有如此辉煌的来历,还有乾隆皇帝所赐的牌匾,它的香火怎能不格外的旺盛呢?
两辆马车沿着人工渠两旁的桑丛里,一路风尘的赶到拖埠寺。从第一辆车上走下来满腹心事的胖三婶,她此行就是来求卦的。当胖三婶踽踽而行,沿着拖埠寺茂密的修竹林拾级而上时,离她两三丈远,跟着一个风摆杨柳,手拿红手绢的人,她不是别人,她正是汤圆子王翠花。
原来一路跟着胖三婶后面的那辆罩着红呢的马车,就是王翠花乘坐的。她也来拖埠寺进香了,她为什么要一直跟着胖三婶呢?胖三婶对跟着后面进寺的汤圆子一点也没有察觉,倒是那赶马车的四喜回头向汤圆子挤了挤眼睛……
王翠花自从那夜在歪脖子柳树下,知道了老贤公与他儿媳巧珍的私情后,一天到晚就划算着怎么来报复巧珍,出出心中这口恶气。第二天看戏,她发现胖三婶也并不高兴,善于揣摩人心的汤圆子像老狐狸一样,一下就闻到了味道。在这样的一个大喜的日子里,胖三婶没有理由不高兴,只有一个原因能在一夜之间就让她判若两人,那就是那夜巧珍与老贤公幽会的私情也被胖三婶知晓了。于是一个大胆的计划,在她的心中酝酿……
这时,她以一个老猎人一样的嗅觉,闻到了猎物的味道,她的目光停在了与她隔着几棵树,也同样靠在杉树上看戏的一个人身上。
这个人是老贤公家的长工四喜。
四喜是个二流子,一贯游手好闲,不务正业。三十几快四十岁了,还没讨到媳妇。虽然农活不怎么精通,但他有一身好力气,耍得一手好鞭子,赶得一手好车。去年,在老贤公家干了三四年长活的三栓子得暴病死了,四喜就成了老贤公家的长工。
五年前,四喜摸进了汤圆子王翠花的门,对王翠花欲行非礼,被老贤公撞见,一铜烟锅敲昏后,丢到歪脖子柳树下。第二天醒来后,再也不敢敲汤圆子的门了。他后来多次的问汤圆子,那夜究竟是谁把他打晕了?汤圆子说是他自己撞在墙上的,他怎么都不相信汤圆子的话,但是不知是谁敲他的,不信又能如何。
今天机会来了,汤圆子王翠花发现这二流子四喜看戏从来不在人群里看,专拣那阴暗角落里钻着,一双流里流气的眼睛直往那些大姑娘,小媳妇的胸部上瞄,屁股上瞧。于是她故意的从四喜面前走过,口中嗑着瓜子仁,把个肥肥的屁股扭得像一把芭扇两边扇,并把一粒瓜子壳故意的向四喜抛去。只见四喜一惊,她回过头来莞尔一笑,轻轻的向四喜一抛了一个媚眼。
几年来,四喜想汤圆子想得都快发疯,但是汤圆子从来没用正眼瞧过他。五年前,在汤圆子家被人打了闷棍以后,他再也不敢想汤圆子的心事了。可是今天,这个骚婆娘竟然主动的向他示好。只一眼,四喜的半边身子都酥了,软了,麻了!莫非这骚婆娘没有男人上门,感到寂寞了?于是四喜屁颠屁颠随汤圆子朝戏台后面的杉树林深处走去……
汤圆子在前面走,四喜在后面跟,二人相跟着来到杉树林深处,这里离戏台已经很远了,灯火通明的戏台上的灯光透过杉树林,把斑驳的树影投在林中的青沙地上。汤圆子猛地一转身,停住了脚步,一只手往腰上一插,另一只手指着四喜的鼻子大吼道:“老娘来解手,你一个男将跟来做么子?”四喜见汤圆子翻了脸,连忙陪笑道:“你来解手,我也是来解手的!”“你解手跟着我做么子?”“我哪里跟到你呀?这么大一片杉树林,又不是你家的茅厕,未必你来得,我来不得?”四喜强辩道。汤圆子见四喜的脸都吓白了,于是放缓态度“噗嗤”一笑:“好好好,来得,来得!”她又向四喜抛了一个媚眼:“恐怕你不是来解手,你是想吃老娘的豆腐的吧?”
见汤圆子又抛来一个媚眼,这四喜的胆子越发大了,一步上前抓住汤圆子的手就往裤裆里伸:“你看看,我家的老二见你就控制不住了呢!”汤圆子顺势在他裤裆里抓了一把,这是她的招牌动作,她做这个动作的时候,心中一阵凄凉。以前一见老贤公,她总要在他的裤裆里摸一把的。可是今天为了完成自己的复仇计划,她不得不违心的去摸这个一想起来都要吐三泡恶涎的人。
四喜一把抱住汤圆子,一张臭哄哄的嘴就要凑过来。汤圆子厌恶的把嘴扭到一边对他说:“看完戏到我家来,我跟你留着门。”
那四喜急不可耐,一只手就去解汤圆子的裤带,说:“好宝贝汤圆子,你今天终于想通了,来,我现在就要!”汤圆子连忙挣脱他的怀抱,正色道:“给点颜料给你,你就要开染坊,这里怎么干?一会儿都等不得啦?”四喜涎着脸说道:“是等不得了!我想你想了好多年,头发都快等白哒!”“撞你妈的个鬼哟!这里荒坡野地,你就等不得啦!小心来人撞见了。”“好姐姐,我实在不行了,不让干,摸摸总成吧!”汤圆子怕他继续纠缠被人碰见,把眼一闭:“那就摸摸吧!只准摸一次哦!”那四喜于是慌急火忙的把手伸进了汤圆子的裤裆。汤圆子本是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又好久没碰过男人了,被这个二流子四喜一摸,竟摸得水汪汪了。
这时突然听见四喜“我的姆妈呀”一声尖叫,他连忙伸出手来,蒙住自己的下身。原来他过于激动,手一摸到汤圆子那条汪汪的水沟,竟一时控制不住,一泻千里了。
当晚,四喜急不可耐的来到了汤圆子的家中。一见面,他就猴急猴急的要干那事,汤圆子把他推开,摁在椅子上坐好,然后说道:“四喜啊!”“哎!”四喜见她一脸郑重,也停止了嬉皮笑脸,他知道汤圆子不会无缘无故的向他示好,一定是有什么事有求于他。
“你不是多次追问上次在我家是谁把你打晕的吗?”汤圆子坐在床上,两腿夹得端端正正,两只手规规矩矩的放在膝盖上,一本正经的问四喜。四喜也一脸狐疑:“哪闷,你今天是要告诉我真相?”“是的!”汤圆子肯定的回答。
“是谁?是哪个王八蛋干的?老子知道了非把他阉了不可!”四喜慷慨激昂的说道。汤圆子一声冷笑,说道:“恐怕你奈何不了他!”四喜把胸部一挺,脖子一拧,脑壳一迈,拍着胸脯高声说道:“在河岭上除了老贤公,我还怕谁嘞!”“哦,你还怕一个人啊?我还以为你连鬼都不怕呢!”汤圆子揶揄的笑道。“有事你就说事,你汤圆子几时学会拐弯抹角了呀?”四喜把语气放缓,柔声说道。
“唉!”汤圆子长叹了一口气,还没开口,眼泪竟刷刷刷的流了下来。这四喜长这么大,还没看见过整天笑嘻嘻的汤圆子流过眼泪呢!他慌忙起身,一把把汤圆子搂在怀里,一边替她擦眼泪,一边狠狠的说道:“你说,有谁欺负你了?就是天我也给你捅一个窟窿下来!”
汤圆子伤心了一会儿,止住哭泣,倒在四喜的怀抱里,抬头对四喜说:“四喜,你告诉姐,你真心喜欢姐吗?”“真心!我敢对天发誓!”四喜连忙要赌咒。汤圆子赶紧捂住了四喜的嘴,一见到汤圆子那又白又嫩,像兰花指一样的手捂在自己的嘴巴上,四喜的血开始往上冒,浑身开始颤抖。
汤圆子说道:“四喜呀!姐是有求于你嘞!你若是替姐把这件事摆平了,我的男人反正不会回来了,我也再不想今天和这个,明天和那个了,我就嫁给你好吧?”闻听此言,四喜像天上掉下了一个金元宝一样,喜不自胜。“姐,你说!什么事?就是上刀山下火海,我也替你去办!”他斩钉截铁的说。
于是汤圆子王翠花,把是谁打了四喜闷棍的事,而后又霸占了她几年,如今见她人老珠黄,不愿理她,而与自己的儿媳妇私通的事,一古脑儿的告诉了四喜。
四喜听得目瞪口呆,他做梦都没想到,自己面临的对手,竟是强大的老贤公。他顿时没了底气,刚才都是豪情万丈的他,一下子像泄了气的皮球,蔫得像鬼了。
汤圆子见四喜一下子害怕了,生怕他打退堂鼓,连忙抬起头来给了他一个长长的香吻。说来也怪,当一个人划不来另一个人的时候,你提一下他的名字都会感到恶心,可是今天汤圆子倒觉得这个平时她连正眼都不愿看一下的二流子四喜,到不显得那么惹人厌恶了!也许是好久没有接触过男人的原因吧!这一吻倒把汤圆子的春心拱动了。汤圆子一动情,对她垂涎已久的四喜也激动万分。他们推金山倒玉柱,很快交合在一起……
四喜是个二愣子,都快四十岁了,还从没尝过女人的荤腥,虽然有时候摸摸这个小媳妇的妈子,捏捏那个大嫂子的屁股,那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现在被风情万种的汤圆子一撩拨,他笨手笨脚的干完好事以后,方知这个世界上还有如此美妙的事。他简直乐得快要成神仙了,他感到了非常幸福和满足。
汤圆子根本没想到二流子四喜坏名在外,臭名昭著,人见人嫌,可是他居然还是个处男。虽没有老贤公那样令她销魂,但也是一个强壮有力的男人,她意外的得到了满足。
干完事,他们两躺在床上,又开始谈刚才的事。汤圆子说:“我并不是要你去杀人放火,那样要吃官司的,我刚刚得到你,还准备嫁给你,我才舍不得你去吃官司呢!”汤圆子枕着四喜强壮的手臂说道。
四喜欠起身,看见汤圆子红扑扑的脸蛋,水汪汪的眼睛,又忍不住亲了一口,说道:“那要我搞么子嘞?”汤圆子也回亲了他一口说:“我要借刀杀人!”“借刀?”“对!借刀。”“杀人?”“对!杀人。”四喜一脸紧张的问:“借谁的刀,杀谁?”汤圆子俯在他的耳上一阵低语……说完“噗”的一口将油灯吹灭,对四喜说:“不早了,睡吧!你照我说的做就行了,两人相拥而眠。
胖三婶走进了拖埠寺,她根本丝毫没发现尾随她而来的汤圆子王翠花。她直接走进了大雄宝殿,门前有一位小道士出来迎接她,她是拖埠寺的常客。
拖埠寺道寺并存,因为原先道观里面的道士,笃信的是道教,可因为乾隆爷乱点鸳鸯谱,只得把道观改成了佛寺,于是原来主持道观的道长,只得去郝穴九华寺请来了几个和尚,由他们主持佛事,而原道观里面的道士,照样做法事。这样就形成了佛寺里面的香火旺盛,而道士们却无事可做,于是道长就另辟蹊径,有谁家老了人去打醮,做超度,开路,由道士们去完成,并在道观里开辟了求神问卦,看相算命的新法事,这些全由道士们完成。数百年来,道士与和尚还有尼姑同居一室,成为江汉一景,他们各司其职,井水不犯河水,倒也相安无事,因此拖埠寺的香火还格外的旺盛。
因皇命不可违,把原来主殿里道教的元始天尊移到了偏殿,大雄宝殿成了他们的主殿。胖三婶一路走来,在元始天尊像旁边,有一个小道士,面前放有一张桌子,上面铺了一张黄色的毡子,毡子上有毛笔一支,砚墨一份,石板一块,粉笔一支。桌上有四个纸袋,袋长四寸,宽有两寸,有三个袋子上都写有奇门遁甲的字眼,一个袋子上没有写字。
一个绾着长发,青衣皂鞋黄袜的道士,端坐在桌子的后面,这人又胖又矮,约有五十多岁。他手里拿着个小竹筒,筒内装着三个小木棍儿,他不住的用手摇着那个小筒,嘴里不住的说道:“各位道友,我这里有一个卦与众不同,按人的生辰八字,五官相貌,命相星宿,我能知道你的过去现在和将来,我一天就算四卦,此卦名奇门遁甲。”这时四喜一步抢上前去,将手一拱说道:“这位道长,你刚才说能知道过去现在和将来,是指算卦的人还是他的家人?”那道士说:“当然是他本人和家人。”“我这卦并非普通的卦,和一般人算卦不一样,它是知道今天来问卦的人,把卦算好了等你来问。”胖三婶见他们一问一答,也停下了脚步,饶有兴趣的听他们的对话。四喜问:“你是说,你的卦是先算好答案吗?”道士说:“对!你只需将你姓甚名谁,何方人士,年方几何,写在纸上,放入袋中,我就能找到相应的答案。”
“啊?”四喜说:“还有这等算卦法?”道士说:“卦算有缘人,你若与贫道有缘,袋中自有你的卦,若无缘,请你赶前家。”
胖三婶于是坐在那道士面前,问道:“那怎么知道我与你有缘无缘呢?”道士说:“一摇便知!”这时,四喜抢上前一步,对那道士说道:“请大师帮我算算,看看谁的卦,咱们才能算呢!如果没有,算也白算!”四喜又问道:“怎么知道有谁没谁呢?“道士说:”用我手中的这个竹筒问出来。“”怎么问?”“筒里的三根棍儿,我摇出一根来才有卦,摇不出来就没卦。”说完,他就把那个竹筒上下一摇,那三根小棍儿在竹筒里哗哗作响,要了一会儿,那小棍一根都没有摇出,他对四喜说:“没有你的卦,我与你无缘。”“咦?这还巧哒,与我无缘?与我们太太有没有缘呢?”四喜伸手向胖三婶那儿一指,对那道士说道。道士对胖三婶欠了欠身,对她说道:“那请太太坐好,我帮您算算看。”他又把竹筒摇起来,不大一会儿功夫,“吧嗒”一声,摇出了一根棍来,他说:“太太有你的卦。”
这时一直在旁边看了半天,没有开口的胖三婶,开始说话了:“有我的卦你保准算的对吗?”他说:“算的对,算不对我丝毫不要。”“那就给我算算吧!”胖三婶本打算来烧一炷香问问佛的。可是以前没有发现这种卦摊啊,只晓得拖埠寺是菩萨显灵罢了,神卦灵!可不是道士卦呀!这是几时增加的呢?她来不及细想就说:“那你给算算吧!”
那道士将桌子上的其中一个袋子拿起来,递到胖三婶面前说道:“这里头就有你的卦,你想问的事都在袋子里写好了,在里面捆着呢!”胖三婶连忙说:“我问都没问,你就写好了,你知道我要问你么子吗?”“当然知道,不然怎么叫奇门遁甲呢!”
胖三婶心中顿生奇怪,我心中想什么,都早就写好了放在袋子里。我想象的事它也知道?真有如此奇特的事?于是她对那道士说:“那你打开袋子给我看看,若真对了,我付双倍的银子给你。”那道士说:“我们说好了,你再取出来看。”胖三婶说:“那还有写什么?”道士说:“我那条写的对不对秘法证明,万一写对你心思了,你却说不对,赖账不给我钱怎么办?”胖三婶皱了皱眉,说道:“那你么家证明呢?”那道士指了指桌上摆着的几样东西说:“这里有块木板、粉笔,你直接将你姓甚名谁,家住哪里。年方几何,子女几位,全都写下来然后再将袋里的卜卦取出来。你看这卦单上写的和石板上写的要是一模一样,我再把你心中想问么子说出来,你该给多少就给多少。”
四喜在旁边连忙对胖三婶说:“太太,我看这个方法好,不亏心,不冤人。”于是他接过石板递给胖三婶,胖三婶于是在石板上写道:齐三婶,龚美玲,年六十,住河岭,,子一位,在他乡,求神卦,问家境。写完后,将石板放在桌上。那道士用手指着石板念了一遍,这时有好几位进香的香客围拢来看热闹。他之所以念出来,就是要让看热闹的人都听到,让大家看明白。他伸手从桌上拿起笔来,从毡子底下取出一沓纸条说:“我这里有谁的卦都有号头,等我记上号头。”说到这里那道士拿着纸条用墨笔一一协商号头,写的时候还不要大家看见,他遮着写,身后是神像,也无法看见。写完后,他对胖三婶说:“你把那纸袋交给我吧!”胖三婶把纸袋交给他,他又说:“我还没让你看见呢!”说完他又把纸条从纸袋中拿出来,放下纸袋,给胖三婶看。她看见那纸条上写的是:“二千一百二十一号。”他边说边把纸袋打开,从里面将卦单取出递给胖三婶:“你自己看看吧!”胖三婶一看惊得面如土色,之间那卦单上写道:“齐氏三婶龚美玲,年方六十住河岭,有子一位在他乡,今日求卦问家境。若问家运发不发,快快去问王翠花。”
胖三婶一见此卦,惊得目瞪口呆。那道士把胡须一捻,说道:“若问此卦灵不灵,请付龙洋一块银,如果此卦不灵验,本道不收半分文。”胖三婶看了看四喜,连忙从口袋里掏出二块龙洋,放在桌上,扭头就走。
刚刚离开偏殿,胖三婶再也无心拜佛,准备打道回府去河岭上找汤圆子王翠花。这时与一个人正好撞了个满怀。
不是冤家不碰头!胖三婶抬头一看,此人正是汤圆子王翠花。这王翠花今天打扮得花枝招展,一走一扭,摇摇摆摆款款走来,见撞的人士胖三婶,脸上立马堆起如花般的笑容,他将左手往左边膝下一放,右手搭在左手上,弯腰一蹾道了一个万福:“哟!三婶,您啷嘎也到拖埠寺来烧香了呀!昨晚我做了一个梦,我的那个当了湘军的男人,被打死了,要我来拖埠寺给他化点钱送去咧。真巧,在这儿碰上三婶您来了。”
哪壶不开提哪壶,想谁就来了谁。胖三婶见到汤圆子,气就不打一处来。她没给那个满面带笑的汤圆子好脸色看,冷冷的说道:“哟,你还关心自己的男人啊!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汤圆子瞟了一眼四喜说道:“三婶啊,您今天说话火药味哪得么浓呀?我汤圆子又没有得罪过您。”“得罪?”胖三婶看了四喜一眼,对他吩咐道:“四喜,你到马车上去等我,我真朝和王翠花说点事。”四喜应声道:“好!我这就去。”他向王翠花点了点头,又向胖三婶弯了弯腰,转身出门向马车走去。
那胖三婶把手向大殿后面一指,对汤圆子说道:“我们借一步说话。”说完带头向殿后面香客们歇息的地方走去。
上次做水陆法会时,胖三婶带着长菊来这里住了一个多月,她对这里熟悉的很。
她们一前一后,来到拖埠寺后面的一个茶馆。这个茶馆是专门用来招待前来进香的有钱的贵客的,茶馆里布置得十分雅致,胖三婶要了一个单间,小二送来了瓜子、点心和茶水后,弯腰等候吩咐,胖三婶向他挥了挥手,从怀里取出两个铜板打赏了他,对他说道:“我们谈点要紧事,不要打搅我们。”小二诺诺而退。
胖三婶自从发现那根头发后,左思右想,最后根据那天汤圆子看戏时的表情,判断与丈夫偷情的人是汤圆子。但毕竟只是猜测,没有真凭实据。她想去找汤圆子,但空口无凭。常言道:捉贼捉赃,捉奸拿双。自己又没有捉到他们,所以左右为难。可是今天算的这个卦,让她确信无疑,这是神灵在指点着她,常言道:举头三尺有神明。看起来真是人在做,天在看。
于是当雅室内之剩下她和汤圆子时,胖三婶从怀中掏出了刚才算的卦文,递给汤圆子,说道:“说曹操,曹操就到。真朝我算的卦文里,神明提到了你,说要问我的家事,一定要问王翠花,我就是不明白,我的家事,神灵为么子要我问你?”汤圆子王翠花接过这张纸条,看了又看,就像早有准备一样,一丝也不惊慌:“三婶,您啷嘎要问我,也不错,我就是河岭上的夜保长。”
三婶见她脸皮子竟那么的厚,气得嘴皮一阵哆嗦道:“真朝你告诉我,你是么家勾引到我家老头子的?”
“么子呀?我勾引你家老头子?您凭么子说我勾引的他?”“难道是他勾引的你不成?”
“三婶呐,你误会了,你的老头子没勾引我,我也没勾引过你家老头子。我根本不知道你说的么事?”汤圆子王翠花装作一脸无辜的委屈样子。
“难怪您啷嘎一见到了我就像吃哒枪药一样的呢?”王翠花提高嗓门又说,“我还以为您郎晓得我看见了么子要问我呢?”说完,汤圆子把两手一摊,对胖三婶说。
“没勾引?那卦文里说我家的事为么家要问你呢?”“问我也不错啊!”“你说呀!”“我为么子要说呢?”“为么子?我说你勾引了我的老头子,你真朝就不想辩解了么?”“人正不怕影子歪,我要辩么子解?”“还人正,你汤圆子还算正人君子啊?”“么样,我不算正人君子,你不要看有些人表面上人五人六,装得清纯端正,人模狗样,背地里不晓得好龌龉呢?我汤圆子再不是正人君子,总比那个扒灰的人强得多!”“你说的是谁?”“当然不是你胖三婶啰!”“那你说的是谁?”两个人唇枪舌战,一搭话就吵上了。
“当然有人呐!你要想搞清楚的话,最好回去问你的老头子和儿媳妇巧珍……”汤圆子说完装作失言的样子,慌忙的四下里看了看。“呸!呸!呸!”她连吐了几泡涎水,又用手捂着自己的嘴巴,打了几个哇哇说道:“只当我没说,只当我没说……”慌里慌张站起来就要走。
胖三婶站起来把桌子一拍:“好你个汤圆子,你刚才说么子?你真朝不把话给我说清楚,我看你想往哪儿走!”
汤圆子王翠花装得像害怕样,连忙自己抽自己的嘴巴:“饭吃得,乱说不得,算我乱说,算我乱说!”
“不行!你真朝一定给我说清楚!”胖三婶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汤圆子的鼻子逼她交代。
汤圆子走向前去,把胖三婶的肩膀搂着往椅子上扶她坐好,见她浑身发抖,于是说道:“三婶,我今天来拖埠寺烧香就不该来,不该惹您生气,您息怒,我来告诉您。”汤圆子见胖三婶坐好后说:“我本来想把我看见的事烂在肚子里,可是您朗今天非要逼我说,又是神卦指点的,看来我不说是过不了您这一关了,我说了,您一定要替我保密啊!不然您的老头子一定会整死我的。”
胖三婶见汤圆子一脸惶恐,也放缓了语气:“你只管说,我保证今儿这个是只有你知、我知、天知、地知,绝不会有第三人知!”
于是汤圆子告诉胖三婶:“那天您家的空伢子满月的第二天唱戏,我遇到了二流子四喜,四喜追了我几年,一见面就要和我好,我名声又不好,这几年人一老上门的又少,二流子四喜虽然名声不好,毕竟他没有成过家,我不想和以前的男人一样,随便和他上床,我要他明媒正娶的来娶我,他答应了我,并约我第二天唱戏时到歪脖子柳树下见面,我们好好谈一谈。于是,我趁看戏的功夫,在柳树下等他,因四喜要把牲口喂饱以后才来,所以我就在柳树下等。那天,天很黑,从你家门口传来了开门的声音,一个人影向柳树下走来,我以为是四喜,刚要开口喊,可是见到来的人,却是你家儿媳巧珍,于是我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我怕她发现我和四喜的约会,就躲在了歪脖子柳树的后面。”
“巧珍?”胖三婶一脸严峻,非常紧张的问道。
“是呀!是巧珍!”汤圆子连忙答道。
“我当时也感到奇怪,巧珍一个人乌漆墨黑的到哪里去?戏都快要唱完哒。这时,只见巧珍一直朝着干一馆的门口走去,我连忙蹲在地上,在漆黑的夜里,我见到一个人影从干一馆的院子里迎了出来。”
“是谁?!”胖三婶打断了汤圆子的叙述,急切的问道,她好像预感到了什么,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白纸,两只眼睛血红血红的,像要爆出来似得,她激动得从茶桌上蹦了起来,冲到汤圆子面前,一把揪住她的衣襟,急切的问道:“是谁?是谁?究竟是谁?快说,快说!”
汤圆子见胖三婶情绪失控的样子,她为了缓和气氛,停住了口,端起茶盅,用茶盖拨了拨浮在茶盅上的茶叶,吹了吹冒着热气的茶水,嘬着嘴,喝了一口茶,用双手拨开胖三婶紧紧抓着她衣襟的手,缓缓说道:“我说出来,你可千万别着急啊!”“快说,快说!我不急,我不急!!”胖三婶已急不可耐了,她一双血红的眼睛,紧紧的盯着汤圆子的眼睛,像要一口把汤圆子吃掉一样,异常恐怖。
“是…族--长!”当三个字从汤圆子王翠花口中一字一顿迸出来时,胖三婶一屁股瘫坐在地下,半天回不过神来。突然,她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胖三婶一手插着腰,一手指着汤圆子的鼻子大骂道:“好你个大胆的骚汤圆子,你竟敢血口喷人,明明是你勾引了我家的老头子,你还敢诬赖我儿媳巧珍!”汤圆子拨开胖三婶指着自己鼻子的手,对她说道:“我知道你不信,这样的事放在谁身上她都不会信,你要不相信,去把四喜喊来问问,他那夜也亲眼看见了。”
“问四喜?”胖三婶回过神来问道。
“对!问四喜!”
“他怎么会知道?”胖三婶问
汤圆子回答道:“我当时看到巧珍扑到了族长的怀里,一下子就吓傻了,正在我发愣时,四喜来了。他见我浑身发抖,问我原由,我告诉了他,于是我们两就一直躲在歪脖子柳树下,等待他们出来。约摸过了连个时辰,我们两才看见族长把巧珍送了出来,他们在干一馆门口还抱了抱,还亲了一口嘴。”
“天啦!”胖三婶一声哀叹,一口气上不来,竟晕了过去……
这时,四喜从茶馆的影壁后闪了出来,他们两连忙手忙脚乱的把胖三婶放在地下,掐了掐人中,捏了捏合谷,又捏着胖三婶的鼻子,撬开她的嘴,灌了一碗热水。一会儿胖三婶“哎”的一声,醒了过来.当她醒来的时候,她已睡在自家的马车上。汤圆子王翠花已不知去向,四喜守在她的旁边,于是胖三婶把刚才汤圆子向她叙述的情景向四喜问道:“汤圆子所说的都是实情吗?”四喜噗的一声跪在地下:“启禀太太,汤圆子王翠花讲的都是实情……”
第二十七章
从拖埠寺回来后,胖三婶一病不起。老贤公命人到普济观请来了袁先生。袁先生把完脉后,对老贤公说:“大嫂的病有点蹊跷,看她的脉象,五脏六腑都没有什么问题,但脉象涩,难疏通,思虑积中成郁结,肝火瘀滞,肾水不足,大嫂最近可受到什么惊否?”老贤公回答道:“没有啊!哪里会有什么惊吓?”“那有遇上么子烦心事吗?”老贤公略一沉吟:“要说烦心事嘛,就是我儿幺巴子的事,倒不知老巴子心中怎么样想,我看到她成天唉声叹气,茶饭不思的,该不是想幺儿吧?”袁先生说:“对!很可能是与贵公子有关,大嫂的脉象就是心病。”
“既然如此,不妨不妨!”
“开几付调理情志的药吃吃就好了。”袁先生提笔开方,要四喜随他到普济观走一趟,去抓几贴药回来。
几贴药吃下去后,胖三婶慢慢地爬起来了,但变得沉默寡言,每天拉长菊去烧香,对孙子空伢子倒显得冷落了许多。
约过了五六天,这天正是冬至。按江汉平原的习俗,冬至这天嫁了的女儿,母亲去逝后,要去割一块肉,丢在大路上,让过路的人捡走回家煮了吃。意思是女儿是妈妈身上掉下的一块肉,用这块肉还给在阴间的妈妈。
胖三婶一早起来,吩咐四喜去普济观割了一块肉,然后对老贤公说:“昨晚做了一个梦,梦见姆妈哭着对我说,说我冒得良心,年年冬至就丢了一块肉,连纸钱都冒烧过一张。她说她在那边穷得很呐!”老贤公说:“那要怎么办?”胖三婶说:“我准备冬至这天到拖埠寺去住三天,请那里的和尚做三天法会,超渡姆妈、大大。”(大大,天门方言即父亲)。老贤公连忙说:“该去,该去!你去吧!”“我把长菊也带去。”胖三婶说。“好,好,好!”老贤公一连说了三个好。
自从空伢子满月那天晚上和巧珍幽会以后,因汤圆子王翠花一闹,老贤公变得异常谨慎,再加上前几天胖三婶一病,他更不敢与巧珍幽会。天天在一个屋檐底下过日子,一个桌子上吃饭,老贤公心中想巧珍,可是表面上要装作连看她一眼都不行,老贤公实在憋坏了。巧珍也一样,以巧珍的年纪,现在正是如狼似虎的时候,眼看着前后都快一个月了,一直没有机会。今天听胖三婶说要到拖埠寺去住三天,老贤公表面上装得若无其事,其实心中早就暗暗的乐开了花,他巴不得胖三婶快快出门。
胖三婶吩咐四喜:“四喜,你去套车,我们到拖埠寺去。”四喜答道:“好嘞!”说完一溜烟的去套车了。巧珍抱着空伢子,把胖三婶送上门口候着的马车上,看着马车扬长而去,心中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巧珍她并不知道汤圆子来找过老贤公。这几年来她头两年守着活寡,度日如年。近一年多来,自从与公公偷偷好上以后,巧珍的心理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刚开始与公公乱伦,她觉得有很深的负罪感,她如履薄冰,整夜整夜的做噩梦。后来,她被老贤公那强壮的身体所征服,而且她的内心深处把老贤公当作了幺巴子,所以她慢慢的习惯了这种日子,甚至到后来还有点喜欢上这种刺激的日子。
特别是有了空伢子后,她越发对现在的这种日子感到满足,对将来的日子心中充满了憧憬。因为儿子就是她的靠山,所以她现在走路都是轻飘飘的了,还会时不时地哼几句秧歌。
巧珍的变化并没有逃过胖三婶的眼睛。那天在拖埠寺,汤圆子王翠花对她讲丈夫老贤公与儿媳巧珍乱伦的事情后,胖三婶怎么都不相信,后来通过询问四喜告诉了她真相,她气得差点晕了过去。
回到河岭后,胖三婶一看见空伢子,心情就异常的复杂。以前看见这个孙子,不知有多亲,因为这是她的孙子呀。可现在看见空伢子,越看越别扭,这伢子与自己一点的血亲都没有,她恨不得一脚把这个伢子踹出去!
怎么办呢?家里出了这样的丑事,她实在不想张扬。常言道:家丑不可外扬。可是自己怎么都咽不下这口气啊!特别是她看见儿媳妇巧珍整天神采飞扬,走路轻飘飘的,嘴里还不时的哼着秧歌,她心中就像压了一块巨石一样的难受。眼看着这个自己从小把她当亲生闺女一样对待的媳妇,现在竟成了自己最大的情敌,胖三婶一看到她心就像刀割一般的难受。
就在这样一种极度痛苦中过了几天,胖三婶实在忍无可忍了。不行,一定要阻止这样的乱伦,不能让它再发生。于是她决定……马车沿着黄水淘的人工渠一路飞奔着,胖三婶的心情随着起伏不平的土路一路颠簸着,她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儿子一去几年杳无音讯。好不容易盼来了孙子,可是却是儿媳妇和自己的老公偷情的私生子,这口气自己怎么咽得下去?她情不自禁地把依偎在她身旁的长菊往怀中抱紧了,抬头对策马飞奔的四喜说:“慢点赶,不着急,赶那么快搞么子?”四喜对那马儿“吁—吁”两声,马儿的速度慢慢的放慢了。
胖三婶随着慢悠悠的马车的晃动苦苦地想:家里出了丑事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外人知道,只有自己默默的去解决,她决定今晚回去捉奸,不管三七二十一抓住再说,帮手呢?自然是这个已知道内情的四喜了。于是胖三婶对四喜说道:“四喜呀,你真的准备娶王翠花吗?”四喜一本正经的说道:“真娶呀!”“你有娶亲的钱吗?”四喜回过头来,摸了摸脑袋笑了笑说:“我光棍一条,一条光棍,光棍一把伞,只准吃不准攒,哪来的钱?”“那你用么子娶王翠花?”四喜回道:“她说了,只要我对她好,没钱也不要紧。”“一点彩礼钱也不给,总是说不通。这样吧,我这里还有一点私房钱,你先拿着成亲了再说吧!”胖三婶把早上准备好了的一个小包裹递到四喜手上。四喜很自然的接了过来,就好像这一切都是他应该得的,都在他的意料之中一样。
自从那天看戏被汤圆子哄上床后,二流子四喜就自觉不自觉的趟上了这趟浑水。一开始,他信誓旦旦的要替汤圆子出气,后来一听说他的对手是老贤公时,他就心里直发毛。四喜知道他若搅和进去,和族长老贤公撕破脸后会落得什么样的后果。后来,他知道了是老贤公把他打晕的,也想出一口恶气,去报复这个老东西,但他清楚地知道,就他和汤圆子的势力去和强大的老贤公去拼无疑是以卵击石。
后来汤圆子说“借刀杀人”,他一步步的按汤圆子说的去做。他知道,计划今天就快成功了,汤圆子要借的刀就是胖三婶。
胖三婶出身于武林世家,自幼随父母练过几年拳脚,打小在江湖中濡染,又是有着一个敢作敢为的性格,自从嫁给老贤公后,她放弃了做女儿时的很多爱好,一心相夫教子,做一个贤妻良母,本想就这样过一生,没想到了晚年,她的生活竟发生了如此大的变化,她怎么都没想到自己的丈夫会和自己的儿媳上床。当她发现那根头发时,她把河岭上所有的女人都想到了,都排了队,可唯独没有想到儿媳巧珍的身上。她可是从小把巧珍她当作亲闺女一样的呀!
这多难为情呀!一个人若灵魂受难,最大可能是与两个不在一条道上的人走在了一起,走在了一起还不算,甚至还得一起生活,一起吃饭,一起睡觉,同住在一个屋檐下,还要装的若无其事,这些,对于她来说是一种煎熬,一场痛苦而绵长的折磨,她实在是不敢往深处想。为了尽快摆脱这种折磨,她决定动手了,她不想让外人知道,帮手也只是四喜一个人,第一他已经知情了,第二他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了,可是怎样才能让他心甘情愿的为自己冒着风险去卖命呢?她想到了一个办法“钱!”
当四喜接过钱时,她再也没说什么,她紧紧的搂着长菊闭上了眼睛。
在拖埠寺的客房里,她把长菊哄睡后叫来了四喜,他们乘着夜色又向河岭的路上飞奔而去。
好不容易盼到了太阳落山,巧珍把伢儿哄睡后,心不在焉的在灯下纳鞋底,自从伢儿满月到现在都快一个月了,与公公那晚幽会以后,公公再也没约过她,之前她有好几次主动暗示他,他都装作没看见,怎么啦?
有一种女人,她们很俊,貌似很花心,其实很专一,貌似很坚强,其实心里却很脆弱。很多时候,她们都是在自我折磨。很多时候,这种女人都很敏感,她们害怕孤单,因为一个人的时候,她们会胡思乱想。很多时候她们都是多愁善感。巧珍就是这种女人。长期处在矛盾之中,是继续还是停止,是放弃还是坚持,看似感性的她们又往往会被理性驾驭,这种女人其实很自卑,越是自卑越是把自己伪装得很坚强。
她是坚强又是脆弱的,是专一的又是花心的,是理性的又是偏执的,她就是一个生活在矛盾之中的女人。她爱幺巴子,爱得发狂,可是一旦得不到,她又疯狂地报复他,她甚至不顾人伦的去爱他的公公,她明明知道这是罪恶的,是要下地狱的,可她又会不顾一切的满足自己的私欲。她就是这样一个不顾一切的女人,她为了爱会义无反顾的去跳河,她才不管父母的养育之恩呢,才不顾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剧呢!这就是巧珍!
从那天看戏与老贤公幽会过后,老贤公像变了个人一样,变得异常谨慎,他对她的暗示像没看到一样,以前他们还经常交流一下眼神,可是自从那次以后,他看都没看过他一眼,巧珍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公公对她变得如此的冷淡。
巧珍就是那种表面文静,内心似火的偏执女人,幺巴子拿走了她的童贞,但她根本没有享受到性爱的快乐,那是一种不正常状态下的病态的疯狂,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她在很长时间里选择了自慰,用胡萝卜来解决自己的生理饥渴,巧珍实际上是一个饥渴的女人。
自从与公公发生了私情后,通过一次次与公公肉体的接触,巧珍才真正感受到那种从灵魂到肉体的欢愉。她每一次与公公上床,每一次都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从头发尖到脚趾尖的每一个细胞都充满了活力,她非常享受老贤公的爱抚,非常渴望老贤公的身体。
可现在已经一个多月了,饥渴的巧珍看着近在咫尺的老贤公而不能得到,她又找出了那个早已干枯了的胡萝卜,用水一泡居然还有了几分男人器物的感觉,用了几次,始终没有与公公偷情的感觉,气得她把这根胡萝卜用刀剁碎扔进了茅厕。她越来越渴望公公的身体。
这机会终于来了。今天白天婆婆说要把长菊带到拖埠寺去进香,还要在那里住三天,她表面若无其事,但暗暗的用眼睛瞟了一眼公公,只见他眼中火花一闪,她知道公公同样需要她,只是不知什么原因没有约她,看见公公的表情她心中有底了。今夜一定要得到公公的爱抚。
果然,婆婆走后,吃过晚饭公公悄悄给她说今晚在干一馆给她留门。
巧珍此时比任何一次都要激动,她急切的盼望着黑夜的来临,一想到老贤公强壮的身体就有一种说不出的激动。这时,那盏灯突然“噗”了一下火花,发出“呲呲”的响声,她连忙从发簪上拔出银簪,把灯捻拨了拨,可是这根灯捻却“噗噗”几声炸响,这时整个屋里特别的亮,亮过以后突然熄灭了。巧珍在漆黑的房间里竖着耳朵听了听更鼓的声音,时间还早,才敲过二更。关门戌时,人静亥时,现在子时都未到,河岭上还有人在串门,不行,她找火媒子,可是火媒子又不知什么时候熄了,她又找出火镰,连打了几下火镰都未打出火花,灯一熄,火媒子也熄了,火镰也打不着,这一连串的征兆竟使巧珍感到了莫名的恐慌。难道老天都不容我了?给我发出了警示,不让我今天去赴约?
巧珍在黑暗中坐了很久,可是内心的渴望像潮水一样越涨越高,甚至掀起了狂澜。巧珍也设想过就此打住,停止这罪恶的私情,可是她的心中像中了魔一样,她实在离不开老贤公的身体。可是她内心深处还有一个声音在提醒她,自己与公公的事情万一败露了怎么办,那不是一桩天大的丑闻?不会的不会的,情感和欲望又一次战胜了理智,矛盾中的巧珍就在那样充满矛盾的思念中煎熬着。每一次幽会,自己总是要亢奋好几天,可那销魂的高潮一过,她的情绪就会跌到低谷。
今天这个声音又一次在耳边响起。公公最近一个月来对自己的冷落,今夜的种种迹象莫不是有一种什么预兆?她不由得想起了江汉平原上人们常说的一句谚语“灯火跳,喜事到,灯火爆,灾难到”有什么灾呢?巧珍在黑夜中心神不定,胡思乱想着。
这时,“咚咚咚,梆梆梆”更鼓敲了三下,三更已过,听到更鼓响巧珍再也坐不住了。黑暗中,她摸索着从床上爬了起来。“去!”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今夜也要去,顾不了那么多了,“万一败露万岁河又没盖盖子,歪脖子柳树下又不是不能系绳子,大不了一个死,要我从此不见他,岂不是比死了更难受!”想到这里,巧珍轻手轻脚跳下床来,在黑暗中摸索着穿好鞋袜,回头又在黑暗中用一双手摸了摸熟睡的空伢子,好像在和他告别一样,打开门向外走去,她哪里知道这黑暗中的一摸竟是和儿子空伢子的诀别。
巧珍走在通往干一馆的路上。这天是个月黑天,河岭上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歪脖子柳树巨大的树冠也融入了深深的夜色之中。天气异常的寒冷,风像刀子一样刮在巧珍的脸上,巧珍用围巾紧紧地围着自己的头,在黑暗中一步一步地摸索着向干一馆走去……
人说色胆包天,巧珍走在漆黑的路上,早已忘记了恐惧,刚才一闪而过的那个声音再也没有响起,她心中充满着马上要与老贤公温情的期待和喜悦,浑身热乎乎的。从嘴中呼出的热气透过紧裹着的围巾在眼睫毛上结成了一层寒霜,就像垂着的一道冰帘。她来到干一馆的大院前,院门虚掩着,她轻轻一推,门无声地开了。她沿着布满寒霜的甬道轻手轻脚地走到了馆门外。大门照样虚掩着,她又无声地推开了门,只见老贤公把窗子用草帘堵得严严实实,一盆火红的木炭架在地板中央,炭火熊熊,室内热气腾腾,老贤公已等待多时了。
巧珍张开双臂投入了老贤公的怀抱……
连油灯都来不及吹,他们已迫不及待了。一个多月了,饥渴同样折磨着老贤公。他今晚特别地卖力。他们在床上翻来滚去,忽上忽下,尽情地享受着一阵又一阵像狂风骤雨般袭来的高潮给他们带来的快乐……
这时,大门“嗵!”的一声被人一脚踹开了,一个大汉浑身皂衣,头上蒙着黑帽,只露出两只眼睛手持一根桃木大棒,他一步跨上前去,没等老贤公反应过来,就狠狠地一棒敲在老贤公的头上,老贤公当场被打晕了过去。这时,躲在被窝中瑟瑟发抖的巧珍被他用棍子把被子挑开,巧珍一丝不挂赤裸裸地蜷缩在床角,她也吓得浑身像筛糠……
那个用帽子罩着脑袋的大汉,把老贤公打晕以后,又用棍子挑开紧紧裹在巧珍身上的被子,帽眼里那两只骨碌碌的眼睛,一下掉在了一丝不挂的巧珍那美丽的胴体上,竟一下呆住了。特别是当他看见巧珍那一对美妙绝伦,高高耸起的莲蓬妈子时,他不禁咕噜咕噜连吞了几口口水,用刀子样的目光把巧珍身上从上到下,又从下看到上地剐了几遍,然后转身到门外让进了一个人。
进来的人是胖三婶,巧珍的脸吓得一下子变白了。她赤身裸体,瑟瑟发抖的把光身子向床里面缩,一直缩到快趴到墙壁上了。胖三婶手中拿着一根麻绳,挥动着绳子向巧珍抽去,因绳子太软没有打到她,于是从四喜手中夺过那根桃木棍子,对着巧珍的底下一阵乱戳,她一脸怒容,边戳边骂:“你个不要脸的小妖精,我从小把你带大,像自己的女儿一样地疼你。你真朝搞得好,竟搞上了你公公的床!”巧珍这时也不开口,也不哭泣,也不喊叫,脸色苍白,浑身发抖,双眼紧闭,把两条腿夹得紧紧的,任胖三婶戳她。
“你个骚屄,你是要遭雷打的,你是要下地狱的,你等着吧,我明天把全河岭的人喊来,让十里八乡的人来看你,看你这个不要脸的骚货,看族里的人不把你沉潭!”一听说全河岭的人都要来,巧珍打了一个寒颤,用一双绝望的眼睛抬头看了看胖三婶,又迅速的把头低了下去,无论胖三婶怎么叫骂,她再没有抬起头来。
胖三婶这时也气得浑身发抖,她走到床边伸出两个手指头探了探老贤公的鼻息,查看他的伤情,看看他究竟被打得怎样了。胖三婶看完以后对四喜说:“把他弄到马车上去,送到普济观袁先生那里去看看。”四喜答道:“好嘞!”起身把打晕了的老贤公背在身上,准备开门而去。出门时,他又回头贪婪地看了赤身裸体的巧珍一眼,只见他喉咙里面咕噜咕噜的咽了几口涎水,才收回恋恋不舍的目光。四喜的眼神,没有逃过胖三婶那双像钉子一样的眼睛。于是胖三婶对四喜说道:“你把他放在马车上后,就赶快转回来。”四喜答应后,转身而去。这时胖三婶扭头恶狠狠的对一丝不挂的巧珍说:“你个小骚屄,看我回头怎么来收拾你!”说完,见巧珍把被子拉过来盖到了自己的身上。见状,胖三婶冲到前去,把被子一扯,大声骂道:“盖你妈的个小骚屄!你还怕把屄冻坏哒!”她把从巧珍身上扯下来的被子,提着往屋外扔了出去,转回身时,她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把那根一直捏在手上的麻绳,丢在了地上,又跑到巧珍的床前,把她的衣服卷成了一个包袱,扔到了院外,边扔边骂:“叫你穿绫着缎,老娘把你养大,养条狗都知道看家护院,不咬主人,你却干出了一些猪狗不如的事,看老娘明天不把你剥得光光溜溜去沉黑龙潭。”胖三婶骂完,摔门而去。
四喜把老贤公放到了马车上,见老贤公还未醒来,想起刚才出门时,胖三婶还让他返回去的话,他想:肯定是要我帮助她收拾巧珍去的。会怎么收拾她呢?四喜一想到刚才看见巧珍美丽的裸体时,浑身就发热,他又连吞了几口口水:“该不是要我帮她去沉潭吧?那样就太可惜了!”从拖埠寺回来的路上,四喜曾经问过胖三婶:“捉住他们后怎么处置?”三婶说:“把族长打晕,不让他知道是谁打的!”四喜又问:“那巧珍呢?”胖三婶恶狠狠的说:“让那个骚屄去死。”
当四喜再次回到干一馆时,胖三婶已不在屋里。他见巧珍冻得浑身发抖,还是一丝不挂地蜷缩在墙角。巧珍见到四喜再一次进来,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自己,她惊恐的连忙用一只手臂捂住自己的乳房,另一只手捂住自己的下身,用一双像受惊了的兔子一样的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四喜。
四喜一看屋里就剩巧珍一人,她捂住私处的样子,越发地刺激了他。巧珍赤裸裸的身体,在闪着的清油灯的照耀下,镀上了一尘迷人的光彩。巧珍的身材曲线分明,凹凸有致,丰腴动人,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诱人的清新的芳草气息。四喜的下身一下子就硬了起来。他的脑袋“嗡”的一响,眼前一片迷离,血涌了上来。四喜本身就是个二流子,这时候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像饿虎一样扑上床去,不由分说,快速的甩掉了自己的衣裳,不由分说地分开巧珍的双腿,把个硬邦邦的东西,像钻子一样的钻进了巧珍的身体里……
四喜完事后,心满意足的从巧珍身上爬了起来,利索的穿好衣裳,吹着口哨,心情愉悦地走出了干一馆。一出门,他被一个包袄绊了一下脚,低头一看是巧珍的衣物,一想到巧珍赤身裸体,心中犹豫了一下,弯腰捡起了包袱,回身进屋,将包袄丢在了床上,转身出门。
这时天已微微亮,在晨曦中四喜回到马车上,原来胖三婶是守在老贤公的身边,她不时地摸着老贤公的脉搏,神情紧张又焦虑。这时胖三婶见到四喜衣裳不整,虽略显疲惫,但眼神里透出一种满足的神采。见此,胖三婶已明白了一切,然后不动声色的对四喜说:“你把裤带扎好。”四喜一低头,才发现刚才匆匆忙忙跑出来,系裤带时竟还有一截露在外面,他讪讪地笑了笑,赶紧把露在外面的那截裤带掖进了腰中。她并没有问四喜这么长时间到哪里去了,他们彼此心照不宣的相互对视了一眼。四喜钻上马车,赶着马车迎着早晨的薄雾一路向普济观走去。
巧珍在半昏迷状态下被四喜强暴,四喜走后,她被冻醒了。这时火盆里的木炭早已烧光,室内异常的寒冷,干一馆的房门被冷风吹得“咣—咣”作响,发出一种像鬼魅一样的呻吟。
巧珍爬起来,看见自己的衣服丢在床上,她连忙抓起一件搭在了自己的身上。这时,她的脑壳慢慢的恢复了意识。天亮了,很快她和公公的丑事就会像风一样传遍河岭。胖三婶恶狠狠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你看我明天不把全河岭的人喊来,看大家不把你剥得光光溜溜的沉潭……”想到这里她打了个冷颤,她想象着全河岭上的男女老少都来看自己被剥得精光,绑在竹排上,然后大家边骂边往竹排上仍石头,最后被沉到黑龙潭的情景。她的眼前幻化出她的姆妈莲姑跪在地上,哭天喊地,求爹爹告奶奶,要大家手下留情的情景。她看见她的父亲,那个憨厚老实的林汉,一生死要面子的河南汉子,为了自己女儿的丑事羞得恨不得把脸钻进裤裆里的情景。她还看见自己的女儿长菊,从此再也不敢在人前提起自己的姆妈。她还看见自己的空伢子被人们指指点点。对!空伢子!人们会说:“快来看呀!快来看呀!这是公公扒媳妇的灰,生的私生子呀!名义上是孙子,实际上是儿子呀!”天呀!巧珍再也不敢往下想了,她头大如斗,像要裂开了一样,她痛苦地用手撕扯着自己的头发,脑袋“嘣嘣嘣”在床沿上猛烈地撞击着,她真想就这么撞死算了。
一想到死,巧珍的心情马上平静了下来,她停止了痛苦的撕扯:“对,死了!死了!一了百了,只有一死了之!”巧珍其实早有这样的心里预期。在刚开始与公公发生罪恶的私情时,她就暗暗地问过自己,万一事情败露怎么办?今天,这一天终于来了,既然天不容我,被他们发现了,那就只有死路一条了呀!
巧珍于是下定了去死的决心,可是一个声音又在耳边响起:“姆妈!姆妈!你不能死!你不能死呀……你死了我们怎么办呀……”一双儿女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从头顶传来。
从出事到现在,一滴眼泪都没流的巧珍,仿佛听到了儿子空伢子和女儿长菊嚎啕的大哭声,她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终于“哇”的一声大哭起来。透过朦胧的泪眼,她仿佛看到了河岭上,万岁河边的沙滩上,一群淘气包扯着空伢子的小辫子,骂他是私生子,野伢儿,是他耶耶的弟弟……她还仿佛看见她的女儿长菊,从此在人前再也抬不起头来,被人们在背后指指点点……
天啊!我巧珍自己作的孽,自己承受就行了,为什么要殃及父母和儿女呢?巧珍痛苦欲绝,拼命的揪扯着自己的两个曾经引以为傲的两个莲蓬妈子的奶头,她拼命的抓着、揪着、扯着,仿佛要把这个惹来杀身之祸的祸害揪掉一样,她的指甲嵌进了雪白的胸脯,把胸部抓得鲜血淋淋,她这时几近疯狂。求生不得,欲死不能,死吧!只要一死一切都可以解脱,可自己怎舍得下自己的一双可爱的儿女?不死吧,一想到天亮后,河岭上一双双鄙视的眼睛里流出来的可以杀人的目光,和那恶毒的咒骂声,还有那像雨点一样投来的石块,不死又能怎么样呢?迟早是一个死,早死早超生。她就这样在生与死的边界徘徊着,纠结着,煎熬着………
这时“咣当”一声,寒风把没关上的房门吹得一声轰响,把愁肠百结,正在生死线上煎熬的巧珍,从沉思中惊醒,顺着门响的方向她一眼望去,她看到了那根麻绳,这是胖三婶临走时掉在地上的一条麻绳。“啊!天啊!”顿时,她犹如五雷轰顶,霎时间一切她都明白了,这条绳子绝不是胖三婶疏忽掉在地上的,而是她故意留给自己的……
想到今晚自己的遭遇,又想到那个蒙面大汉对自己的强暴。巧珍知道,今天不死也得死,与其让别人羞辱而死,还不如自己了断,把一切秘密带到阴间,也许这对老贤公、对胖三婶、对幺巴子、对自己的父母和一双儿女都是最好的交待。
“哞--哞--”外面传来了一阵阵老牛的叫声,巧珍抬头一看,外面的天已经灰白了,天马上就要亮了,放牛娃都已经起了床,有起得早的都已经赶着牯牛过了万岁河了。来不及了,再过一会儿,想死都死不了了,不容巧珍多想,她迅速的穿上了衣裤,冲到门前,弯腰捡起那条麻绳,发疯般的冲了出去……
晨光中,早起放牛的娃子赶着牯牛从歪脖子柳树下走过。他们骑在牛背上,横着牧笛,唱着秧歌,三三两两地走过万岁河的木桥,朝着黄水淘走去。“万岁河呀,波连波,一群白鹅赶下河,下去时候黑脚板,上来时候翻绿波。”一个叫狗娃子的放牛娃倒骑着黄牛,唱着秧歌从歪脖子柳树下经过。他的前面已经过去了几头牛,他是走在中间的。突然他的头顶上有什么东西,把他的脑袋绊住了,把他从牛背上绊得摔了下来,这时天还未大亮,灰蒙蒙的天空一片昏暗,一阵阵寒风“呼呼”地叫着,把歪脖子柳树吹得枝叶摇曳,歪脖子柳树巨大的树冠把树下罩得一片黑暗,早起的鸟儿在寒风中已经开始了“叽叽喳喳”的合唱,树上有一只寒鸦,发出了一阵阵瘆人的叫声:“鸹—鸹—鸹……”
狗娃子被树上垂下来的一个什么东西绊得从牛背上摔下来时,通人性的黄牛也停止了脚步,好奇的看着坐在地上的小主人,狗娃儿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绊了他,抬头往树上一看:“姆妈呀!”一声惊呼,他吓得尿了一裤裆,他被吓呆了,好半天回不了神来。前面的几个放牛娃,看见他从牛背上摔了下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纷纷喝住了牛,一个个跳下牛背,朝他跑来。看见坐在地上,裤裆都尿湿了的狗娃子,问:“狗娃子,你搞么子鬼?”那个叫狗娃子的放牛娃已吓得说不出话来,只是闭着眼睛,用手往树上指。几个放牛娃抬头往树上一看,一个个吓得魂飞魄散!“哎呀!”“哎呀!我的姆妈!”“快来人啊!快来人啊!”“有人上--上--上吊啦!”一声声凄厉的童音划破了河岭寂静的晨空,人们从四面八方向歪脖子柳树下涌来……
第二十八章
普济观的楚风堂,是个百年老字号的药铺。掌柜的袁先生是普济观方圆百里的一名名医,人们称他为金手指。所以楚风堂的生意竟出奇的好。
普济观的街道,大多用青石板铺成,沿万岁河而建,一座青石大桥将河南北连接。楚风堂就坐落在万岁河桥东的长街上。河边有很多小码头。当时普济观街上有名的染坊,糟坊,洋行都有自己的专属码头。楚风堂除了袁先生给人坐诊看病以外,还经营着药品批发,所以四湖地区的大小药铺多从他这里打货。楚风堂在河边也有自己的专用码头,还有自己的商船。生意十分兴隆,光伙计就有十几个。沿街一溜铺面,全是用松木板做的大门,有七八间,门上全都挂嵌着光亮亮的铜环。
这天清晨,天刚蒙蒙亮,街上生炉子的炊烟还未散去,楚风堂的伙计就来下门板开店门。一个叫臭蛋的小伙计刚把杠在门板上的一根粗杉木杠子抽下来,打开中间的一块,抱着就要卸时,一个人从外面倒了进来,小伙计一看吓得魂飞魄散,“快来人啦!快来人啦!有一具饿殍。”普济观前年闹过水灾,曾经有从河南逃难过来的人饿倒在药铺门前。这小伙计以为又是一具饿倒在药铺门前的饿殍,他的一声惊呼把刚刚起床还未洗漱的伙计们都引了过来,他们从药铺的各处跑来。有个胆大的用手触了触倒在地上这个人的鼻息,他突然惊呼:“没有死,还有气!还有气!”一个年纪稍大的吩咐一个小后生:“快去,快去请袁先生,说这里有个人倒在门前还有气!”小后生应声而去。他们手忙脚乱的把这个人放在一块门板上,刚放好,袁先生急匆匆的从后院赶来,一到这人面前大声惊呼道:“啊,怎么是老贤公啊!?”几个伙计附和道:“怪不得我们看他那么眼熟,原来是河岭的族长,掌柜的的老朋友。”
袁先生赶紧吩咐伙计们:“快快快,把他抬进去!这是怎么啦,到底出什么事了,为什么倒在我的门上呀?”
他问刚才开门的伙计,伙计说:“门一打开他就倒进来了,看来是有人把他护靠在我们药铺的门上。”袁先生也来不及细问,救人要紧!他赶快给他号脉,号完脉掏出针盒,把一根银针扎入了他的人中,又把另外一根扎入了他的合谷,背后一个命门穴也扎了一根。
袁先生皱着的眉头慢慢松开了,对紧张的看着他的伙计们挥了挥手:“不碍事,除了春生和二喜,其他人各忙各的去!”春生和二喜是袁医生的两个徒弟。袁医生等众人走后,对老贤公进行仔细地检查.
他发现他是被人用钝器打晕的,他翻开老贤公的眼皮看了看,又把鼻子凑近老贤公的鼻下闻了闻,对站在一旁帮忙的春生和二喜说道:“老贤公英雄一世,不知是得罪了什么人,这是遭了人的暗算,看来这人不像要置他于死地,只是把他打晕了,又在他鼻子下面放了迷香,恐怕一时半会不会醒来。他不会有危险。你们把他抬到后面的客房去休息一下,我来开一副药,你们撬开他的嘴给他喂下去,睡一会,待迷香消了自然也就醒了。”于是他二人把老贤公抬到后面的客房去了。
袁先生心中暗暗思忖:“这老贤公上次来找自己开过两付春药,后来他儿子幺巴子还来找我扯过皮,今天遭此暗算会不会与此事有关联?”袁先生知道,此事非同小可,这事不会是有深仇大恨的人所为,既然要打就会置他于死地。不会先打晕了再用迷香,看来下手的人跟老贤公的关系绝非一般,也许还知道老贤公和我关系非同一般,不然不会连夜放在自己的门前,显然下手的人不想要他死,放在楚风堂的门口就是要让自己救他的命。那么,这个下手的人会是谁呢?袁先生一边开方一边思量,一支毛笔在药方上写了半天,愣是一个字都没写出来。于是他干脆放下毛笔,亲自从药柜中一味一味地抓了起来。袁先生有一手绝活,他用手抓药不用过秤,惊人的准。他的这一手绝活闻名江汉平原。抓好药,他连忙吩咐小伙计赶快去熬。
小伙计把药熬好,春生用银筷子把老贤公的嘴撬开,将一剂汤药灌下去。约莫半个时辰,老贤公慢慢地睁开了眼。小伙计连忙叫来了袁先生。老贤公见到袁先生便要坐起来,袁先生连忙一步上前扶住他:“躺着别动,你刚刚醒来,身体还很虚弱!”“我怎么会躺在这?”老贤公问道。“我也奇怪的很呐,这就要问你了!”袁医生欲将今晨发生的事告诉老贤公。见老贤公若有所思,紧皱眉头,似乎在仔细回想着什么。
当那一身黑衣的大汉踹门冲进来的一霎那,老贤公心想:不好,有歹人!在这河岭方圆百里有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动他老贤公?可这个来路不明的人还未等他细想就一棍敲了过来,当时他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这是什么人?敢下如此黑手,可又怎么没要了他的命?家里财产损失了没有?巧珍怎么样了?自己又是怎么到袁先生这里来的?暗害我的人究竟是受何人指使?有何目的?这一团团疑云把他的脑壳里塞得满满的,像一团乱麻似的,让老贤公一时难以理出头绪。
见老贤公拧眉不语,袁先生搓了搓手对他说到:“今早,我的小伙计一开门,你就倒了进来,有人昨晚把你打昏又弄到了我门口,靠在了我的门板上。”“什么?把我放在了你药铺门口?”“对呀!”“什么人呢?”“谁知道呢!”“你检查了我身体有什么毛病吗?”“用钝器打中了头部。”这时老贤公才感到头部隐隐作痛。他用手一摸,奇怪,他打的是一个防身穴位。这个穴位是当年师父龚道元教给他防身用的,当紧急时刻,用棍和钝器打人的头部穴位,可一招致人昏厥但又不会危及对方性命。看来,这个持棍的人是个行家。
袁先生看着他只摸着头部沉呤不语,又说道:“不过,这人只打了你一棍,可不会晕三四个时辰呀!”老贤公问:“你是说还另有隐情?”“是呀,我就是搞不懂,他既然要打你,为什么还要迷晕你?”“迷晕我?”老贤公大吃一惊,“是啊,我刚才检查你身体时闻到你鼻中有一种特殊的气味。”“气味?”“对!这种气味叫迷魂散,是江湖人用的一种迷香。”“啊?”老贤公意识到事态的严重了。袁先生想了想问:“有一句话,不知当问不当问。”老贤公把手一挥:“我们俩还有什么不能问的?你问吧。”“好,那我问你!昨天是谁打了你,又为么子打你,你总该知道吧?”
老贤公一时语塞,怎么回答呢?总不能说扒儿媳妇的灰被打了吧。也不知道巧珍怎么样了,他连忙把手一撑,欲坐起来,想尽快回家去看一看。
袁先生见他不好回答,心想一定有什么隐情,又见他要起来,连忙说道:“你要做么子?”“我要回家,是一个蒙面大汉打了我一闷棍,什么原因我都不晓得,等我查清楚了再慢慢跟你说。”袁先生连忙说道:“你身子还没恢复,歇一歇再走啊!”“不了,我要尽快回去查清此人!”“那好吧,我给你抓几付药,你带回去喝。”“多谢!多谢!”袁先生起身抓药,老贤公站起来穿衣。不一会,袁先生拎着一包药走了进来,老贤公接过药将手一拱:“老朋友了,我就不言谢了,待我查清此事再来感谢兄长。”“船都备好了,你身子还很弱,就从我的码头坐船回去吧。”“好!好!好!”老贤公感激的与袁先生拱手道别。
老贤公还没出门,一位伙计急匆匆地推门进来,他脸色慌张,见老贤公欲告别出门,连忙附在袁先生耳边低语了几句。袁先生闻言脸色大变,连忙叫住老贤公:“兄长请留步,我有事相告。”老贤公把一只已经迈出门槛的脚缩了回来:“有么子事?”“这--这--这……”袁先生一时语塞,老贤公看他脸色慌张,支支吾吾,料到肯定是跟自己有关,连忙催促到:“兄长平时快人快语,今天怎么变得如此婆婆妈妈?”袁先生连忙说:“巧珍,巧珍她……”“巧珍怎么了?”“干脆我跟你一块坐马车赶回河岭,上车再说。”袁先生连忙吩咐伙计去备车。
冬日的太阳暖暖地照着,一地的银霜慢慢开始变色,马车一路飞奔,留下了两条被车轮碾过后的痕迹。坐在车上的老贤公却感到透骨的寒冷。他把大棉袄裹了又裹,阴沉着脸,一言不发。
袁先生紧靠着老贤公坐着,他表面上虽然十分平静,但他分明感觉到老贤公心中汹涌的波涛。刚才袁先生一上车就告诉了老贤公,巧珍上吊了。可他竟表现得意外的平静,好像早知道结果一样。难道昨晚他遭到袭击与今天巧珍上吊有什么瓜葛?袁先生看他沉默着,也不好多问。
马车很快到了河岭,歪脖子柳树下围得人山人海。他们还没到人群前,就听见了莲姑呼天喊地的哭声。快嘴六婶和几个伙计围在地下的一张草席前抹眼泪。草席上躺着从树上解下来的巧珍。林汉瞪着一双血红的大眼睛蹲在巧珍身旁,莲姑抱着巧珍的身体在那儿嚎啕大哭。空伢子在快嘴六婶的怀里一只手指头吮在嘴里,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看着睡在草席上的姆妈,他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管家见老贤公和袁先生分开人群走来,连忙上前禀报:“老爷,我已吩咐人到拖船埠去通知夫人去了。”老贤公铁青着脸点了点头,一言不发地来到草席前。这时,袁先生也蹲下来,他翻了翻巧珍的眼皮,摸了摸巧珍伸在外面已发黑的舌头,又用手在她的鼻子上探了探,起身对老贤公说:“已经死了三个时辰了!”老贤公这才对林汉开口说话:“亲家,你看家门遭此不幸,我们是否把她抬回家再说?”林汉虽与老贤公亲家相称,但平时他还是习惯了主仆的身份。在平时他对老贤公总是毕恭毕敬的。今天,女儿蹊跷的突然毫无征兆的上了吊,他本想问几句为什么,但碍于老主人多年的情面,他选择了沉默。
倒是连姑,她边哭边撕心裂肺地喊道:“昨儿都是好好的,咋子为啥说死就死了呀?亲家呀!你要给我个交代呀!”
老贤公转向莲姑:“亲家母,我待巧珍如同自己的姑娘,她这样走我也心疼。我是一定要查清原因,会给你个交代的!”说着老贤公也动了感情,两眼通红,哽咽起来。“我的娃呀,我的巧珍呀!你为了啥子呀?”莲姑一声声催人泪下的哭喊在河岭的上空回荡,惊起歪脖子柳树上的寒鸦“呱--呱--呱--”的嚎叫。把一帮看热闹的大姑娘小媳妇的眼睛都哭得红红的,有的人还陪着落下了眼泪。
老贤公站起来,看了看这乱糟糟的场面,赶紧对管家说:“快叫人抬回家,灵棚搭了没有?”管家答道:“早派人动手搭了,快搭好了。”“好,抬回去再说吧!”老贤公深情地看了巧珍一眼,扭头朝歪脖子柳树下走去。走到树下,刚才为了救巧珍,被人用镰刀割断了的那根半截绳子还悬挂在歪脖子柳树上,在风中一荡一荡的。老贤公吩咐一个伙计说:“快,爬上去把那截绳子解下来。”当那个小伙计解下来递到老贤公手上时,老贤公看见那截绳子,脑壳里突然一闪,他一句话没说,把这截绳子揣进了他的怀里。
老贤公把那截绳子揣在怀中,回到了家。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自己关在房中,他拿出那截绳子,仔细端详。刚才在歪脖子柳树下,他一抬头看见那截在空中晃荡的绳子,他的心就一动,这绳子是那样的眼熟。在哪见过呢?他眯着眼睛,把这绳子翻过去,掉过来仔仔细细地看了又看,仔细地回想起昨晚的点点滴滴……
当门被踹开的那一刹那,他正与巧珍干的热火朝天。这是他们今晚的第二盘。一个月没拢她的身,他们俩人都熬坏了。今天有这么好的机会,白天巧珍就把空伢子送到了莲姑那里。莲姑对这个宝贝外孙子稀罕得要命,留他在那儿过夜。所以巧珍完全可以一夜不回去,他们放开怀的享受着久违的欢乐。也许正应了这么一句老话,乐极生悲。正在他们欲仙欲死的在欢乐的云端时,门被“哐”的一声踹开。那个蒙面大汉举着木棍冲向床边时的那个动作,就让老贤公觉着眼熟。可没来得及细想,自己就眼前一黑不省人事了。
这截绳子,和这个举着木棍的姿势,都是那样的眼熟。是谁?老贤公迅速的把近几年来和自己有过节的人在脑海里过了一遍。
“笃笃”有人敲门,老贤公打开门,管家站在门口:“老爷,灵棚已搭好,人也运回来了,下面怎么办,听候您的吩咐?”
老贤公对管家说道:“巧珍虽是寻短见,但也给我们家生了一儿一女,不能亏待了她。棺材要用最好的,请十三个道士开三天的路,厚葬。一切都由你安排,再也不要来问我。”管家唯唯而退,“慢着,三婶和长菊回来了吗?”“还没,恐怕就这一会儿要到了。”“你去吧!”老贤公挥了挥手又闭上了眼睛。
管家走后,老贤公再一次的拿起那截绳子。这时,他的脑袋被木棍敲打的地方又开始隐隐作痛。他用手一摸,脑袋上还有一个大包。袁先生的话又在耳边响起:“奇怪,这人还用了迷香。”迷香--这种东西只有江湖人士才拥有的东西,那蒙面大汉怎么会有?而且他敲打脑壳的部位正是一个防身穴。难道此人也精通防身术?看来他是个行家。会是谁呢?从普济观回来,他就一直在思索着这个问题,这个内行的人究竟是谁呢?
这时,外面传来了一阵凄厉的哭喊声。老贤公侧耳一听,是长菊的哭声。他知道,老巴子回来了。于是,放下理出一点头绪的思绪,向外面走去。
族长府的门前,已搭起了一个巨大的灵棚。江汉平原的规矩,人死在了外面,是不能从正门抬进来的。若是一个普通人,就在外面搭一个灵棚,遗体就停放在灵棚里,在棚中举行吊唁活动。可巧珍是族长府明媒正娶的少奶奶,又是未来族长空伢子的娘,地位当然不一般。按规矩,她应该停放在堂屋正中。可是她又是在外面自寻短见,所以应该把府门后面打个洞,让她从后面抬进来,然后再从前门送出。
江汉平原过去所有的老屋子都是四周垪墙,前面有门楼,厢房,正厅,偏厅,拖房。不但统统不设后门,也不设后窗,故谁家遇到在外面因各种原因身亡的人,都是要用打后墙的方法。河岭上几个年轻力壮的人在管家的指挥下起劲的在后墙上打洞,洞已打开了半人宽的豁口了。老贤公面无表情的向打洞的人点了点头,向大门外走去。
巧珍被抬回来后,放在灵棚的地上,四周围了白绫,还没正式上祭台。有几个老妈子在跟她换衣服,擦身上,江汉平原称为洗汗。有几个大胆的大嫂正在为难,巧珍那个翻在嘴外的舌头已经僵硬,怎么也弄不到嘴巴里面去。胖三婶怕吓坏长菊,流着眼泪把长菊抱住站在外面。长菊一直大哭着,哭得非常伤心。
老贤公一走进灵棚,胖三婶连忙拉着长菊来到他的面前:“么家搞得,我才出去一天,好好的么样会变成这样?”长菊哭着问道:“嗲嗲,我姆妈是怎么死的?”(江汉方言,嗲嗲即爷爷)老贤公也不回答,只是抱过长菊,疼爱的把她搂着怀里,用手帮她擦眼泪,表情非常的痛苦。
这时,四喜陪着林汉急急地走了过来。对老贤公道:“老爷,袁先生呢?”老贤公警觉地问道:“又怎么啦?”
“莲姑哭昏过去了,请袁先生快去看看。”四喜一脸焦虑说。老贤公飞快地看了看四喜边说边扬起的左手臂。这四喜有个习惯,干什么都是个左撇子。他赶车用鞭子,吃饭用筷子都是用左手。一激动,都是用左手挥动。四喜的挥手动作,引起了老贤公的注意。他若有所思的看了看他挥动的左手,又回头看了看胖三婶,然后说道:“袁先生刚才和管家还有执笔先生在堂屋里商量事情,你快去后面看看吧!”四喜赶快朝堂屋跑去。望着四喜跑去的身影,老贤公眉头皱了皱,一双手捏了又捏。他再一次的回头去看胖三婶,却没见人影。胖三婶听说莲姑昏倒,已抱着长
菊向歪脖子柳树跑去。老贤公把牙关咬了咬,一口唾沫“呸!”往地上狠狠一吐。他心中实在太憋屈了,他也向歪脖子柳树快步走去。
在歪脖子柳树下,那里还围着一大群人。他并没有看见袁先生,给莲姑看病的人是一个女人的身影。走近一看,这人正好也抬起头来,贤公大吃一惊,这人居然是离家已三年的齐王氏。
齐王氏见族长来了,连忙站起来,用手拢了拢头发,对老贤公说:“族长您来啦,莲姑不要紧,她是伤心过度造成晕厥,我已帮她扎过针。她已醒来,歇息一会就好了。”老贤公一见齐王氏,心中那口窝气更长了,他勉强对她点头:“你么子时候回来的?一回来,这样的事就被你撞见了,真是难为你了。”他看见齐王氏脚边还有一大捆行李包袱,看来她还没落屋,一踏过万岁河,就参加了对莲姑的抢救。“不难为,不难为,人人有事,事不同日。你郎噶也不必过于悲伤,要保重身体。”说完,她背起自己的包袱行李向家中走去。
齐王氏刚离开歪脖子柳树,一个小伙子飞一样地向她奔来。跑到跟前从背后一把抱住齐王氏,齐王氏回头一看,是三年多没见面的儿子训伢子。“姆妈!”一声略带稚气的呼喊把齐王氏喊得热泪盈眶。三年多啦,儿子已长成一个俊朗的小伙子。他简直就像丈夫选烈脱的一个壳……
当齐王氏一见到训伢子时,他的眼前交替出现的竟是两个人的身影。训伢子的神态,身材,像貌和当年那个舞狮的少年是何等相似呀!可是,他的音容笑貌又多么像十三年前从万岁河桥上走来的那个赶考不中,怏怏回家开办干一馆的少年呀!
训伢子拿过姆妈的行李包裹,亲昵地扶着姆妈的肩膀向立善堂走去。听说女儿回来了,张王氏连忙从屋里迎了出来。一把拉住姑娘的手,从上到下,打量了几遍,又从前到后围着她转了几圈。拍了拍女儿身上的灰尘:“你看你个鬼丫头,一去就是三年多,你儿子都长得么大哒,你还晓得回来?”“姆妈,怪女儿不好。这几年,您朗噶吃苦了。”说着母女二人眼睛都红了,姆妈先流泪,齐王氏也眼泪长流。一旁的训伢子说道:“你看你看,你们这两个人,姆妈回来是喜事,哭么子呀!”他一边说一边走到外婆身边,抽出手来替张王氏擦眼泪。一边说:“咖咖,不哭不哭,姆妈没回来时,您一天念叨三遍,今儿回来哒,哭么子啦!”(江汉方言,咖咖即外婆)他又走到齐王氏面前:“姆妈,你一去三年多,在外面一定吃了很多苦,耶耶的死因你朗查清啦吗?”
一提到外面,齐王氏停止了流泪。掏出手绢,擦拭了眼睛。对训伢子说:“儿呀,你也长成人了,今年要考省立学堂,所以姆妈惦记着你才赶回来的。”“那你在外几年,访到一点眉目没有呢?”“有一点眉目了,说来话长,等消停点姆妈再跟你说。”“好,那我们今天吃个团圆饭。”训伢子连忙出去安排了。齐王氏进到了他的房间。
一家人欢天喜地的吃过团圆饭。儿子又到姆妈房间坐了半天,拉了会家常。训伢子看姆妈很累了,于是和咖咖各自回房休息,房内只剩下齐王氏一个人。齐王氏坐在太师椅上,看见她出门时天天必看的《梦溪笔谈》还搁在床头柜前,十六年前的那一幕又浮现在她的眼前。那个夕阳西下的傍晚,胖三婶满脸焦急的拉着被王蜂蛰了的幺巴子走进立善堂的情景历历在目。齐王氏心神不宁地走到窗下。十多年来,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他的敲窗声总是不期而至。可是今天,人去楼空,幺巴子不知人在何方?
那天,在荆江大堤旁的柳树下,齐王氏眼睁睁地看见幺巴子没等到她最后无奈的向轮船上走去。她两眼噙满泪花,听着凄厉的划破长空的汽笛声渐行渐远。她的心就像被这汽笛撕成了两半。她躲在柳树下,直到看不见了轮船的身影,她才闪出来,怀着无限的惆怅转身望向沙市的方向,沿着荆江大堤徒步走去。
齐王氏知道,如果跳上了轮船,她和幺巴子今后也许会过上辛福的生活。她的下半生,将会精彩。但她的儿子训伢子,将从此在河岭抬不起头来。儿子将永远在别人的指责中生活。为了自己的幸福,而害了儿子,毁了儿子的幸福,它是死也不会干的。而今天错过了这一次,她和幺巴子将各走各的路。也许从此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她下半辈子会在孤寂中生活,再也不会有期盼的幸福。但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会是和幺巴子的永别。
第二十九章
齐王氏含着热泪一步三回首的沿荆堤向沙市方向走去。这时,天已近中午,她来到一个叫马家寨的渡口,已饥肠辘辘。这时,一个打三盘鼓的女子吸引了她的注意;“打起了三盘鼓哎,敲起了小竹竿,过往的老少歇歇脚,听我来唱一唱。”一个红袄绿裤,腰中扎一条黄绸子的女子,在码头边摆开了一架小皮鼓。这个鼓有三个木脚做的架子,一面蒙着牛皮,一面是空的。放在架上是鼓,拿下来就是盛钱的工具。她边打边唱,边用手上的两根竹竿用一只手敲,打着节拍:“沙湖沔阳洲,十年九不收。来了周扒皮,天天把税收。百姓不堪苦,卖儿又卖女。小女无泪哭,打起三盘鼓。”
码头上很快聚集了一大群看热闹的人。齐王氏也停下了脚步。看这个清秀的女子如泣如诉地表演。这时,一位中年男子,看样子是女子的父亲,见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于是将手一拱:“南来的,北往的,江湖豪杰,老辈少兄,在下姓周名围字早,名字就叫周围早!今天与小女逃荒来到贵地,在此自不量力卖艺糊囗,现丑了。有钱的捧个钱场,无钱的捧个人场!”说完他脱光上衣,就将一根铁链在自己身上乱抽。
抽了一会儿,他拿出一根红腰带,束在自己的腰上,把腰束得只剩一碗口粗。然后深吸一口气,将左脚右脚分别在地上跺得啪啪响。只见他憋红着脸,又把那根红腰带紧又紧,系好结后,抱拳拱手道:“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我周围早初来乍到,携小女到此卖艺,望各位天南海北的朋友高抬龙虎两膀,让在下过去。有劳处,容当后谢!”说完,他两眼一瞪,双手一劈,脚下一蹬,一个大鹏展翅,打了一套眼花缭乱的拳术。
打完拳,他又拿出一把宝剑,手拿一根木棍。用宝剑在木棍上一阵乱削,白花花的木屑被削了下来。然后他将宝剑插入腰中的红裤腰带上,又从打三盘鼓的小女手中结过两颗明晃晃的铁弹子,这铁弹子足有鸭蛋大。他用左右两手的大拇指和食指分别捏住这两个弹子,快步绕场一周,给那些看热闹的人看。这时,人越来越多。为了打开圆场,那打三盘鼓的小姑娘拿出一根红缨绳,绳子的头上拴着一把梭标。她一手拽着绳子,一手拿着梭标。嗖的一声向前涌动的人群掷去,人群哗的一下向后退去。她把梭标舞得像风车一样,围着人圈快速地跑动,边舞边喊:“梭标不认人,快快向后退。”人们为了躲避梭标,纷纷往后退。一个漂亮的演武场就在小姑娘梭标的挥舞下被圈成。那老者拿着铁弹子走到场地中央,将手一拱。“在下周围早,自幼得高人指点,觅得良方,可销魂,止血,增力。我把它们制成一枚蜡丸,取名为‘周围早销魂止血大力丸’。今天让大家开开眼界,来到贵地展示一番。吃了我这大力丸,神奇无比,力大无穷。下面我表演给您们看看。”说着,他又从三盘鼓黄色袋子中掏出一枚腊丸,把腊剥开,里面是颗黑漆漆的药丸。小姑娘递给他一碗水,他把丸子服下,然后一手拿着宝剑一手拿着铁弹子绕场一周。又回到场子中央说:“各位看官,我已服下大力丸,腹内已聚满千斤神力,下面我将把这两个铁弹子吞进腹中,在喉咙里插上宝剑,然后用我腹内的神功将铁弹子把宝剑打出。”说完他稍作停顿。四周看热闹的人群马上安静下来,惊奇地等待看他表演。
这时,齐王氏本想从马家寨过长江,到对岸公安斗湖堤去乘船到宜昌。可是渡船还在江南没过来。远远的只见一面白帆还停在对岸。长江上的渡船,是靠风帆作动力的,所以不是按时间发船,而是按风向发的。现在没风,不知要等多长时间。于是,她混在看把戏的人群中,听说这周围早有如此奇方,出于一个郎中的本能,她就想见识见识一下这个奇特药方的功力。于是她背着包袱,睁着眼睛饶有兴趣地看这人表演。
只见这周围早将系在腰间的红布带再一次松开,一手拉一头把红布带将腰中一束。口中念道:“内练一口气,外练筋骨皮。看我周围早来表演!”只见他将双脚在地下蹬蹬蹬左右交替连蹬几下,把红腰带将腰系得只有碗口那么粗,深吸一口气,然后再吐气。这时,只见他的腰中鼓起一个大包。他拍着肚皮绕场转了一圈:“快来看,快来看,周围早肚中有个小坏蛋。”人们一片啧啧啧的惊讶之声。
运完气,他将头仰着,用左手的食指和大拇指捏着那个铁球,放在口中。他含在口中,又环视一下四周,然后将头一仰,把一个铁弹子吞入腹中。只见他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腹部,见他的肚子上已鼓起一个大包,接着他又如法炮制,把第二个铁球又吞了进去。他的肚子上又鼓起了第二个大包,这时,看热闹的人自发地鼓起掌来。
那个打三盘鼓的小姑娘,把宝剑递给他,小姑娘这时已眼泪汪汪。拿着三盘鼓,翻过来向四周作揖:“各位老少三辈的英雄,我们父女为生活所迫,卖艺求生。这把宝剑如吞下去,大力丸即使再有神力将它打出来,但这么锋利的宝剑,想来也会伤及脏腑。”她边说边流泪。边向四周鞠躬。这时,有人喊道:“既然会伤身体,就别吞了。”那周围早闻言把宝剑在裤子上擦了又擦,将宝剑对准口腔,却不下插。
那小姑娘于是把三盘鼓端着向人群走去,请各位看官捐助一点营养费。于是有人向鼓中丢了几个铜子。但丢的人并不多。这时,只见这周围早将头一昂,把口张向天空。他用双手把宝剑高高地举过头顶,然后刀尖向下,直直的朝喉咙里慢慢插了下去。
看热闹的人们全部瞪圆了双眼,屏心静气地看他表演。四周一片寂静。惊呆了的人们生怕发出一点声响会影响他的表演,而伤了他的身体。
只见他将宝剑慢慢地从口中插入自己的腹中,只留下了剑柄。他脸上憋得通红,口中白沫直冒,两眼翻白,痛苦异常,眼泪像珠子一样哗哗流了下来。他含着宝剑绕场转了一周。这时,打三盘鼓的女儿“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大大,救我大大呀!”说着跪在地上高举三盘鼓。
这时,人们如梦方醒,纷纷掏出钱来。铜子,铜板,还有散碎的银子,甚至还有龙洋,像冰雹一样砸来。把个鼓丢得满满的。
小女子一边磕头,一边拾钱。待钱收的差不多了,只见周围早将双手托着自己的腹部,把头一昂,小女子在旁大喊:“流星赶月,弹打宝剑,快快出来!”她话音刚落,只见那把宝剑从他口里当的一声飞了出来,后面紧跟着一颗铁弹子打在这个宝剑上,又一颗铁弹子从后面打在前面的一颗弹子上。弹子打弹子,弹子打宝剑。把看热闹的人看得眼花缭乱,目瞪口呆。“好!好!好!”人群中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和叫好声。那周围早口吐白沫,痛苦地翻着白眼。这小女子又拿起了三盘鼓向四周走去。人们像下雨一样把铜子,铜板,碎银又丢在鼓里面。
齐王氏也被这一幕惊呆了,她也从怀里掏出几个铜板,忙不迭地丢进三盘鼓里。
这时,她看了看长江南岸那面白帆还一动不动地悬挂在江南。它又抬头看了看天,天上没有一丝云彩,也没有一丝风。看样子,一时半会还上不了船,她想干脆把表演看完再说。
那周围早见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于是将手一拱说道:“在下表演的流星赶月,谁都可以表演。因为我已服了大力神丸,我这枚大力丸有来路,它曾经帮助过楚霸王拔过山,所以项羽能力拔山兮气盖世。也曾帮助关公一杯温酒斩华雄,过五关斩六将。也曾帮助赵子龙千里走单骑,血战长板坡,千秋扬美名。要想身体好,请吃大力丸。你若不相信,请你往下看。”说着,他把刚才喝水的碗放在地上,又捡了一块青砖,双腿站成马步微微下蹲。把青砖放裤裆下虚晃三招,口中念念有词,大吼一声"着"用尽全身力气往头上一敲,只听“当”的一声青砖断成了两截。
他拿着断砖对大家说:“看清楚,看明白,我把肉指当铁钻,吃了我的大力丸,厚厚砖头能钻穿。”他拿起砖头用食指对着钻了下去,不一会,粉末就沿着指头纷纷下掉,砖头就钻了个洞。周围的人发出了啧啧啧啧的惊叹声。他又拿起一块断砖把地上的碗打碎,从中捡起一块瓷片亮给围观的人看。他捏着这破瓷片绕场一周后,然后他又举着瓷片说:“吃了大力丸,不用钢磨钻,瓷片变瓷粉,全凭肉手掌。”他一边喊一边伸出右手,从地下捡起一块手绢,一头用口衔住,一头系在右手腕上。一用气,他一个马步蹲下去,左脚伸直,右腿下蹲大吼一声“着”,他用左手食指指着右手的两根指头,脸色涨得像猪肝,把那片瓷片一下放在两手指间一捻,只见白色的粉末从手上飘下。他一下,一下,一下把瓷片全捻成了粉。人们都如痴如醉的看着他表演。
他捻着瓷片,对周围看热闹的人说:“各位,大力丸,大力丸,吃了神力世无双!这些都是雕虫小技。只要你吃了大力丸,我会,你会,他也会!”这时就有人蠢蠢欲动问:“大师,这大力丸能给一粒我们吃吗?”“能能能,在下初到宝地,承蒙大家抬爱,刚才吞宝剑给了我无私的馈赠,我还要答谢各位。”这时,群情激奋,一阵热烈的掌声从四面响起。
周围早环视一眼四周,然后又说道:“我这大力丸除了增加神力以外,还有一个巨大的功能。它能化脓止血,化食,化痰,化包块,化淤顽。”见人们一个个听得津津有味,他又说道:“如若各位不信,请你看它化瓷。”他于是又拿出一枚蜡丸。请一位看客掰开蜡丸,取出药丸,把它化成了水。然后蹲在地上,把那些打碎的瓷片用刚才钻了一个洞的红砖一一拍碎。他把这些碎片捧在手中:“我现在要像吃枯豌豆一样把它嚼下去,你们不要担心会扎穿我的肠子肚子,因为我有大力销魂散。”于是,他一边喝水,一边把这瓷片嚼得嘣嘣响。口中嚼得鲜血淋漓,然后他把这药水一饮而尽。
这一幕,把齐王氏看得目瞪口呆。她心中暗暗思忖,这是一味什么神药,竟有如此神奇的功能。还没等她明白过来,只见这周围早拿出宝剑把自己中指一划,鲜血马上流了出来。他往地上一蹲,又拿出一枚蜡丸,把药丸往手上一摁,片刻血立马止住。他绕场一周将中指伸出让大家看,竟丝毫不见刀痕。这时,四周又爆发出了一阵叫好声和掌声,还有尖锐的呼哨声。还是那个带头喊要药的人一步冲上前来,跪在他的面前,抱着他的腿大喊:“大师救命!大师救命!我家有八十一岁的老母,腹中积食难消。你的神药连碎瓷都能化,请赐我神药,救我老母一命。”
这时,全场沸腾起来,像煮开的汤锅一样。
“大师,大师!请你留下神药”人们纷纷朝他涌来。一个个如痴如狂,不顾一切的把他团团围住。
于是,他又拿出三十枚丸子,“好好好,人过留名,雁过留声。我周围早感谢你们捧场,给予我无私的馈赠。我让你们今天不白认识我一场,哪位想要的伸手,先接我一丸。”
这时,人们纷纷把手举起来“我要!我要!我要!”“我可说明白,小孩不送,聋子哑巴不送。因为他们不能给我传名。药送有缘人。你们与我有缘把手伸出来!”大家听说后纷纷喊道:“我们帮你扬名,我们与你有缘。!”他又说:“今天的人太多,多了不送,送多了我也送不起,就送三十粒。你们有的得到,有的得不到。得到了不要欢喜,得不到也别烦恼。”边说他边发,一会药丸就被一抢而空。
眨眼之间,药发完了。人们还伸着手,不肯放下。他于是又说道:“我周围早不聋也不傻。白送大家的药,一是为了结缘,二是为了感恩,三是为了传名。常言道‘小不去,大不来。名不好,利不来。’今天我送这药,你们见是白送,人人都要。可有的人拿这个药见是白拿的,把绿豆不当粮食。要不然他把药不当回事。我问一问大家,我这药好不好?”只听大家异口同声的喊“好”。周围早又问:“白送给你要不要?你们肯定会说要,你们人人都说要,可我没这么多呀!这样好吧,我象征性的收一点工本钱好不好?”“好。应该”“我这大力丸的成本是两角银毫一枚。今天我送了三十份,只卖三十份,多一份都不卖。卖多少钱呢?我就把两角改一角,一角改半毛。半毛一枚,这是我的本钱!”见他这样说,大家一阵欢呼,纷纷掏腰包。“且慢,又有人说,你这不等于白送吗?对。白送就是白送。”说着他拿出一把幅子(江湖春点,幅子即传单),开始发放。一边发一边说:“凡是接到我幅子的,我再白送你一丸,这叫买一丸送一丸。没接到幅子的我不卖!”
人们像疯了一样开始抢幅子。他一边快速的发放一边说:“没有幅子也行,你要买我的药丸,过了今天没有明天。要买也成,二角一丸,不蚀分毫。吃了我的大力丸,我保证你腰痛眼疾全身麻木,肝肿肺肿,阳痿无力,吃了都好,金枪不倒。老人吃了年轻,男人吃了雄壮。女人吃了漂亮,小伢吃了聪明!我的大力丸,身强体又壮!如若无功效,来找我算账。如果你不好,来找周围早。我要骗了你的钱,让我冬雷打青天,烈火烧锅底,坐船掉在船舱里,拉屎掉在茅坑里。抛山在外死不归家!”他一边发幅子,一边赌咒起誓:“假如我骗了你们,你们捅我周围早的先人!”他边赌咒边用手向周围一指。
人群争先恐后来拿他手中的幅子。场面几近失控。于是,他及时的把幅子再放进口袋中,拿出药丸,站在一个凳子上,把药丸高高地举过头顶说道;“因要的人实在太多,这样这样,发幅子也不是个事,大家准备好钱,我直接收钱发药。有好多卖好多。卖完为止。”他一边收钱一边发药。场面热闹非凡。人们生怕买不到药,把个周围早的裤子都快扯掉!
齐王氏因有第一次出门在宜昌上当的经验,她已大概看出了其中的端倪,悄悄地退出了拥挤的人群,向已靠岸的渡船走去……
一阵凄厉的哭喊声和鞭炮声从老贤公屋里传来,把陷入遐想中的齐王氏拉回了现实。她抬头一看,窗外已经发白,她整整一夜未眠。看着窗外,她仿佛看到了幺巴子的身影站在窗外笃笃地敲门。一种强烈的思念之情涌上心头,幺巴子啊,你究竟在哪里?你可知晓你的家里发生了重大变故。想到这里,她已毫无睡意。干脆去族长府看看。买个香烛纸钱去作个吊。于是,她推开房门来到天井中,从井里打上一桶水,匆匆洗了一把脸。进到房间对镜薄薄地施了一点脂粉,用木梳沾上桂花油,把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用银簪把发髻簪住。待到一切收拾停当,天已大亮。她推开房门,走出立善堂,向族长府走去。
刚走到歪脖子柳树下,与迎面走来的一个人走了个大碰头。她定睛一看,原来是老贤公。她连忙垂手弯腰向老贤公道了个万福。说道:“三叔公,你朗嘎早。”老贤公刚刚从干一馆出来。出门就碰到了齐王氏,心中一阵怨恨,愤愤地想道:“要不是你这个小寡妇,我的幺儿也不会离家出走,巧珍也不会落到这样悲惨的地步。”他心中恨死了眼前的这个女人。但表面上又要装做若无其事一样。面无表情的向齐王氏点了点头,算是回礼。开口问道:“你昨天才回,今天就起这早。”齐王氏垂首回道:“我与巧珍姐妹一场,想去看看她,作个最后的告别,所以睡不着,起了个早。”老贤公用手朝族长府一指,说:“你去吧,难为你了,去吧。我昨晚也睡不着,去万岁河边透透气。”齐王氏连忙又道了个万福,扭头朝族长府走去。
老贤公目送齐王氏的背影远去,转身来到歪脖子柳树下。他抬起头,找寻着巧珍上吊的那根枝干,他的眼前仿佛看见那根吊死巧珍的绳子在树上晃荡。
昨夜,老贤公也一夜没合眼。他把最近发生的事仔细地行了仔细地梳理。自从被父亲硬拉回河岭当了族长后,他本着与人为善的原则,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只做好事,不做坏事。躬耕田野,与世无争。日子过得优哉游哉。早把年轻时走镖时那腥风血雨的经历抛在了脑后。可是,昨夜的遭遇,让他意识到,自己又遇到了一个强劲的对手。而且这个对手仿佛似曾相识,若隐若现。让他觉得此人就在自己的周围,随时随地都会出现,而眼前又不能确定这个人是谁。
这人会是谁呢?如是自己年轻时的对头寻仇上门,早就置自己于死地了,不会只将我打晕。对!手法!他打的手法,让老贤公觉得如此娴熟,似曾相识。这人肯定是一个精通防身术的行家。可是这河岭方圆数里,除了自己的师兄弟和武林行家,又有几个能知晓这个防身术的奥秘呢?
那么,这人的防身术又是何人所授?他的心中就像一团乱麻,怎么都理不出个头绪。于是,他起身找火镰,找烟杆,准备抽一锅烟。
当他拿出火镰刚打一下,火镰上火花一闪,他的脑壳里马上一亮:“汤圆子?”一个月前,汤圆子半夜酒醉来撒泼的情景一一浮在眼前。此事与她有无关系呢?“你有了小妖精,还能想我这个老妖精。”汤圆子的话显然是知道了他与巧珍的关系。当时他就意识到,汤圆子的口不封住,是迟早会惹祸的呀!想到这里,他把烟杆狠狠地往地砖上一敲,“真该死,自己当时明明意识到要封汤圆子的口,为什么长达一个月,自己对汤圆子不理不睬的呢?今天祸事不来了吗?”他恨自己一时疏忽。气得把个烟锅在地板上“砰--砰--砰--”地连敲了三下。这时,他的眼神突然定格在那根三尺多长的烟杆头子上的铜烟锅上。
老贤公的眼神像凝注了一样。他看着这个铜烟锅,想起了第一次与汤圆子幽会的情景。那夜,正是用这根烟杆,敲在了一个人的头上。对呀!想到这里,他噌的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他正是用烟锅头打的四喜的脑壳上的防身穴,让他晕过去的呀!
莫非四喜,汤圆子,他们是一伙的?是汤圆子因妒生恨找来四喜,讲述了他当年是被我打晕的,而让四喜来报复我?可不对呀,四喜怎么会知道那个防身穴的呢?他又没有接触过江湖人士?
那不是他又会是谁呢?老贤公就在这样自问自答的思虑中抽了一锅又一锅烟,直到把嘴巴都抽麻了。烟抽在口中,一点滋味都感觉不出来了,他还是没把这一团乱麻理出一点头绪。但有一点他已明白,此事一定与汤圆子王翠花有关系。到目前为止,也只有他一个人知晓他和巧珍的秘密,也只有她才恨不得巧珍上吊。
一想到巧珍,老贤公心中就隐隐作痛。透过朦胧的烟雾,他仿佛看见巧珍向自己扑来,含着泪对他说:“我是被人逼死的。你要替我报仇!”老贤公眨了眨眼,一切都又消失了。他看了看空空的房间和那张昨夜曾给了他无限温馨,今天却变得异常冰冷的大床,努力地回想着自己被打昏以后,又发生了什么?那个蒙面大汉对巧珍又做了什么?最后竟让她上了吊?
昨天,袁先生回普济观时悄悄地告诉老贤公,巧珍上吊前好像被人强暴过。他替她检查时,发现她腿上有精斑,还有拉扯扭打过的痕迹。巧珍的胸部被她自己用手挖了很深的血印,两个乳头被她自己用指头掐了很深的印痕。她指甲缝里的血肉可能就是她自己抓自己后留下的。看来她是受到了奇耻大辱后才上吊而死!老贤公嘱咐袁先生:“此事非同小可,千万不要声张!”袁先生点头称是,告辞而去。
那人一定是对巧珍做了什么。老贤公于是起床,端着洋油灯,仔细地在床上寻找着。突然他的心一颤,在紧挨着墙边的床单上,他发现床上有斑斑血迹。他端着油灯凑近床单仔细一看,血流得并不多。这大概就是袁先生所说的,巧珍自己抓胸部流的血。看来这个地方就是巧珍最后待过的地方。
老贤公仔细地回忆那夜他和巧珍进房以后狂欢的情景……
老贤公自从撞见巧珍给长菊喂奶,无意中见到巧珍的莲蓬妈子后,他就渴望得到她。同时,又为自己有这种想法而深深地自责,他陷入了矛盾和痛苦中。直到那一天他用一剂春药把巧珍弄上了床,他是甘愿冒着死后下地狱的风险,是戴着有悖人伦的道德枷锁去做这件事的。他开始最原始的初衷只是为了传宗接代,可后来一接触到巧珍的身体,就被她那美妙绝伦的妈子和像绸缎一样光滑的皮肤,深深的吸引。巧珍是属于那种瘦不露骨,肥不露肉,凹凸有致,曲线有韵,非常肉感的女人。她简直就是个人间尤物!老贤公被她的肉体深深地迷倒,后来发展到了痴痴地爱她。这种畸形的恋情同样出现在巧珍的身上。
巧珍因为对幺巴子的爱,而走近老贤公。由于幺巴子长得酷似父亲,有时恍惚中她把老贤公当成幺巴子而产生了一种畸形的错爱。后来又因为幺巴子对她的冷落与绝情而由怨生恨,再加上她长期冷寞而枯寂的生活而得不到爱的补充,而产生的身理和心理的需求,从而突破了伦理道德的心理防线,再加上春药的作用,半推半就地投入到了老贤公的怀抱。所以她也不管将来会如何,万一此事败露之后会怎么样,不顾一切地陷入了这个泥潭。当他一接触到老贤公的身体后,她就再也离不开他的身体了。老贤公虽然年纪大一点,但他年轻时有童子功打底,有扎实的武功作基础,他的精力和体力比好多年轻人都要强,特别是他的床上功夫可算是千里挑一。他一夜之间把巧珍从一个女儿变成了一个真正的女人!巧珍对老贤公也产生了深深地依恋,这种依恋既有对幺巴子的爱而产生的一种畸形的错爱,更多的是对老贤公强壮的身体的依恋。
每次和巧珍上床,都让老贤公快活得欲仙欲死,这次也不例外。胖三婶至从皈依以后,每逢初一十五都要到拖埠寺去住一晚,参加早晚的斋戒和法会。这就給他们提供了最好的机会,每月的初一和十五就成了他们偷情的节日,他们总是要在干一馆缠绵半夜。可是,自从空伢子唱满月戏的那晚被汤圆子一闹,老贤公耽心走露了风声,没有和巧珍在一起已经有一个多月了。尽管巧珍多次暗示,他只当没看见的,他越不理会巧珍,她要求得就越迫切。
机会终于来了,所以巧珍显得格外主动。这夜她们做了一次又一次。老贤公记得清清楚楚,巧珍像有什么预感一样,变得格外的缠绵,格外的温柔。老贤公他那里知道,这是他和巧珍最后的温存。现在当老贤公端着洋油灯在巧珍最后躺卧的地方寻找她的死因时,老贤公的心中充滿悲愤!
突然,从床单上的斑斑血迹里老贤公发现了一大滩污渍,他连忙把灯靠近,趴在床上,仔细地查看这是些什么污迹。袁先生的话又在耳边响起:“巧珍的腿上还有精斑。”精斑?老贤公心中“咯噔”一声。他再反复仔细地一看,在这污渍中居然还有一根弯弯曲曲的黄毛。他现在可以断定了,这片污渍就是精斑!他记得很清楚,昨晚他和巧珍媾合时,他们是睡在床中间靠外面的,绝对没有挨着墙壁,而且他们因为耽心胖三婶收拾床铺时发现,他们底下是垫了一块布的。很明显,这块精斑和这根黄毛就是那个蒙面大汉留下的。老贤公小心翼翼地把这根毛捡起来用一块手绢包好,揣进了自己怀中。他暗暗地发誓,有朝一日查到这根黄毛的主人,他要做的第一件亊,就是亲手一根根拔光他的卵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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