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疯话薛曰有关春天,有关童年

  读鲁迅先生的文章:“我家的院子里有两棵树,一棵是枣树,另一棵也是枣树。”于是就想,还大文豪呢,写个文章这么罗嗦,直接家里有两棵枣树不就完了么。事实上,就是这么罗嗦的一句话,让人一看到和枣有关的物事,便会联想到鲁迅先生和他家的院子。

  小时候,我家的院子里也有两棵树,一棵枣树,一棵石榴树,大概有“早生贵子”“子孙满堂”之类美好的寓意,加之其食用功能,北方家庭,尤喜种植。石榴树大概是从姑妈家寄栽过来,喜欢在春天歇斯底里毫不掩饰的开红花,张扬的很,毫不顾忌枣树的感受。花儿是女生们的最爱,男生只喜欢具有实用价值的植物——石榴树几乎没有主干,一离开地面便着急忙慌的分枝散叶,不具备一般树木可以展示男孩子英雄气概的攀爬功能,所以在我们看来,哪怕再鲜艳的花朵,依然那么无聊乏味。

  我最喜欢的是家里的那棵大枣树,枣树的历史已经不得而知,或者大人们讲过,我已经不记得了。只知道从我记事的时候开始,这棵枣树就已经枝繁叶茂且具有强大的生殖能力了。枣树生长速度缓慢,碗口粗的样子,或者比碗口还要粗,枝干接近房檐的高度,或者比房檐还要矮一些。

  冬天的时候,枣树是光秃秃的,和别的什么树木没有什么区别,上面经常落着一群麻雀,在上面叽叽喳喳聒噪个不停,伺机下来在地面蹦蹦跳跳,找点吃的,打个秋风什么的。看鲁迅先生在小说里面描述的闺土抓鸟的故事,我心向往之,也装模作样弄个筐子支根木棍,下面洒上小麦玉米之类的,等待倒霉的鸟儿送货上门,但始终没有什么收获,麻雀不笨,精明的很。我却一直怀疑鲁迅先生是说假话骗小孩子的,或者是麻雀被鲁迅他们骗得多了,总结了经验,已经不再轻易上当了。

  别看冬天万木凋零,了无生气,干巴巴的枣树枝因为枝叉多,对孩子们来说还有一个特殊功能,就是用来制作土制手枪的发射装置:用缝纫机上偷一圈木制线轴,利用中间的中空部分作枪管,找一个Y形的枣树枝作枪栓,线轴一端固定一根橡皮筋为发射器提供动力,橡皮筋另一端固定在枣树叉上,随便找个石子作子弹,虽然射程不远,也没有丝毫杀伤力,但足以满足一个小屁孩对暴力和武器的所有幻想。那时候的孩子多么幸福啊,常常欠缺60分就能及格的能力,却能在大人眼里看似毫无意义的废旧物品中,创造出分的价值来。

  孩子们对季节的敏感度几乎都和节日或吃的有关。过年的时候吃好的穿好的,放完寒假开学的时候,大概就是春来到来了,孩子们脱下笨重的棉衣,行动更加自由起来。风吹在脸上已经不再是刺骨的痛,像是母亲的手拂在脸上,温暖而惬意,桃花似站开的最早,麦苗也开始拔节,一些爱美的少男少女总喜欢跑到树底下,站在麦苗中追逐打闹,或拍照留影,记录着自己的青春。枣树也开始春心萌动,三三两两从枝节处冒出一些绿意,不知道是试探些什么,还是怕那些聒噪的雀儿踩到,亦或是被聒噪的雀儿吵醒了,羞羞答答地,陆续抽出嫩芽来,不几日光秃秃的枝干就绿意盎然了,整个院子也为之面目一新,变得生动丰富起来,空气中都飘荡着春天的味道。

  春天的确是醉人的季节,一切原有的事物,看起来都像是新的。鸡呀狗呀也都脱下旧旧的冬装,扬眉吐气起来,走起路打起架来都显得有了力气。觅食的鸽子不小心踩翻了一只破旧的不锈钢碗,当的一声,惊的四周的雀儿四散飞起,狗儿睁开半只朦胧的睡眼瞄了一下,继续入定参禅。我闲着无聊,学着体操运动员的样子,在枣树上斜刺出来的枝丫上练习引体向上,母亲便出来吼,爬墙上碑,衣裳磨烂了怎么办。

  我最喜欢枣花开出来的时节,花香满院,地上常常洒满一层碎碎的绿,枝头未谢的花也不像所谓的花儿一样,大红大紫地招人眼目,而是静静地履行自己花的使命,然后再静静地落在地上,寻找自己的归宿。枣花,乡土气息非常浓厚的一个名字,记得小时候看《篱笆女人和狗》这个电视剧的时候,里边有一个非常漂亮的女主角就叫枣花,大概枣花本身就是朴实善良的象征吧。事实也是如此,枣花有着和桂花类似的外形,点点滴滴,朴素淡雅,却没有桂花地讨人欢喜的香味;枣花也有着无花果花的低调内敛,不事张扬,甚至色彩也是绿的,却没有无花果良好的口碑,也没有文人愿意耗费笔墨予以歌颂。不过这都没有关系,蜂呀蝶呀不讲究这些,只求实惠,不请自来,嗡嗡嗡地,各自履行大自然赋予的使命。

  当枣子开始坐果并且逐步泛青的时候,孩子们就开始履行幸福的职责。枣树在乡下并不是什么好东西,几乎家家都有,摘两个尝一尝算不了什么,但还在生长期的果实,经常被一些不安分的小孩子打歪主意,大人也不好说什么,就由小孩子们之间展开幸福的果实保卫战。这个时候,枣树便是一个孩子不可侵犯的神圣领地,负责保卫枣树上果实安全,成为每家孩子自觉的责任和义务。那时候的建筑大都是四合院,家家相连,便经常邻家小孩爬到房顶上,占据有利地形对果树实施偷袭,彼此间玩起来猫捉老鼠的游戏。当然,我们也经常充当老鼠的角色,爬到别人家的房顶摘取别人胜利的果实。

  最让人无可奈何的是大人,来家里串门闲聊的大人们,每次从树下经过都要顺手摘几个就近的枣子尝鲜。叔叔们是“惯犯”,每次来家,哥呀嫂呀的声音未落,几个枣子已经下肚了。毕竟自家人,小孩子的心理敢怒不敢言,虽说童言无忌,说了之后换来三拳两脚,已经是大大的赏赐了。

  那时候最喜欢下雨,噼哩啪啦一通暴雨过后,总会有一些半熟不熟的枣子掉落下来,有些被蜂蛰过的,上面有保留着泛红的针眼,但很甜。我也会邀请一些小伙伴跑到街头无人照看的树下面拣拾枣子,趁小伙伴没留意的时候,抱着树干摇晃两下或猛踹一脚,残留在树叶上的雨水滴下来,便会惹来四下逃散和一阵尖叫。

  我的小伙伴玉文君家里也有一棵枣树,但长势始终不好,不如我家的枣树“宝相庄严”,一幅自暴自弃的样子,像头上长了疥癣一般,病怏怏的,偶尔结上几十颗果实,也很不情愿似的,不好看,也不好吃。据玉文君介绍,枣树也要进行嫁接之类的技术处理,才能够结出好的果子来,据说他家的没有嫁接——或许我家的嫁接过了,也未可知。

  夏天我喜欢拼几张凳子,躺在枣树下面读书。什么书依稀还记得,大概是《故事会》《儿童文学》或《民间故事选》之类的,书从哪里来的也不知道,大概是哥哥姐姐买的,仰或从玉见家借来的——中玉见家里有很多书,卧室洁白的墙上贴了国旗、国徽以及国歌的张贴画,房屋檐柱上还用水泥浇铸了“诗书继世长,忠厚传家远”的联句,一切都让我充满向往和景仰。凳子是硬的,但丝毫不影响我享受这独特的农家乐趣,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只装酒的瓶子,装满洒了糖精的白开水,插一颗女生扎头发用的空心皮筋,一边喝水一边翻书,惬意的像个神仙。估计神仙也要产生嫉妒之心,更别说现在什么大款什么明星什么成功人士了。记得哥哥也干过类似的事情,不过他幸运不好,有一次被站在树上唱歌的麻雀排泄出来的物体击中了头部,他为此怅惘了好久。

  《民间故事选》是对我产生影响较早的一本书,内容大都是一些鬼怪神仙和因果报应的故事,类似于《三言两拍》中的情节,但更为简单通俗,记得里面不知被谁翻烂了一页,那时候没有透明胶布,我尝试用订书机把两片业已分开的页面订在一起,弄巧成拙,又被订出两张针眼,效果却不好,着实把有强迫症的我心疼的够呛。大概是被书中的神鬼情节吓到了的缘故,我躺在树下懒洋洋的,似乎生了病,动也不愿动。一旁择菜的母亲似乎比我更了解我的一举一动,慈祥地问,这么不愿意动,哪里不舒服吗?伸手摸我的额头。我才意识到自己可能病了,也顺水推舟,就坡下驴,把一分病装作十分病的样子出来,看母亲着急忙慌的样子。

  最让孩子们高兴的时候是打枣,像过年一样,由大人选定一个日子,事先把院子里的沤水坑和坑坑洼洼全部遮挡起来,防止枣子掉落进去。打枣的工作一般由大人进行,用一根长长的竹竿在树冠上肆意抽打,地上的枣子便蹦来跳去,孩子们便拿个筐儿负责捡拾,一边捡一边往嘴里送,偶尔抬起头来指手划脚一番,这里这里,那里那里……

  孩子们的肚子终究没有那么大,吃不完所有的果实,剩下的便做成枣子馒头,或者晒干,过年的时候蒸花糕,做成各种漂亮的花色。不过那是大人的事,对孩子而言,已经没有更大的吸引力了。

  时过境迁,没有谁会是这个世界永久的主人,鲁迅不是,母亲不是,我也不是。根据新农村建设需要,老屋进行了重新拆迁规划,枣树也要进行整体挪移。人挪活,树挪死总归是有些道理的。为防止过多的水份流失和蒸发,枣树挪移的时候被锯掉了大部分树冠,虽然如此,还是元气大伤,不到三两年的功夫,枣树就完成它的使命,连同我那慈祥的母亲,快乐的童年,走进了历史深处,成为我关于春天、关于童年和关于母亲的永久美好记忆。

(陈一花,年某月某日写于广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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