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活着（十八）
厌倦了白天的纷纷嚷嚷和吵吵闹闹，易容就向排班医生申请，把自己的透析时间调整到晚上。在上午、下午和晚上三个班次中，上午应该是最好的时段，空气清新，人的思维清晰，精神充沛，时间也好把握。晚上的班次应该最差，因为每次透析结束就接近凌晨一点，公交车歇班了，出租车司机也大多回家睡瞌睡了，路近的病人就自己走几步，路远的还得家人接送，所以一般人都不愿排到晚班。易容一开始就能排上早班，也是人家看了“郭一刀”主任的面子。如今他主动提出要调整到晚上，排班医生自然高兴，当时就同意了他的要求，他顺利地被安排到了晚上。
晚上透析的人大部分是年轻人，这使易容得见了许多年轻的病友。他们富有生气活力，透析开始之前常有说笑和黄段子爆出，上机透析以后，却是一片轻声细语，蝶飞蜂舞。但见仰面躺在床上，人人手里举着手机，耳朵戴着耳机，偶尔传出一两声快乐的微笑。
透析的第一个晚上，易容终于见到了吊在不少病人嘴上的护士长“扎一针”。她们一批50个人从武汉抗疫前线回来了两个多星期，医院对他们举行了一个简单的欢迎仪式。昨天刚过14天隔离期，“扎一针”就上班了。她人长得的确很受看，清雅端庄，个头和“血大嘴”不相上下，只是年龄要比“血大嘴”大些，不过更多了书卷气质。
有个姑娘据说也是第一次到门诊透析，她看见透析机和针管就妈长妈短地喊叫：“医生，我怕疼，我不透析！”
年轻的护士让她伸出胳膊，刚刚摸到她的脉搏，她便失声哇啦的叫唤，“妈呀！疼死我了！疼死我了！”
年轻护士拿姑娘没着。“扎一针”就过来了。她对姑娘说：“姑娘，你闭住眼睛，屏住呼吸，我来摸摸你的瘘管。”她捉住姑娘的胳膊腕子轻轻地顿了几下说，“好了，没事了！你把眼睛睁开！”
姑娘睁开眼吃惊地发现，针管已经扎到了自己胳膊上。姑娘说：“阿姨，你怎么扎针一点感觉都没有？
“扎一针”说：“我们护士扎针都不疼，疼是你心里病。年轻轻的，不要把困难和痛苦当一回事了。心里没病，身上轻松；心里装病，全身都痛。记住阿姨的话，下次无论谁给你扎针，你都不要给她手上看了，眼睛闭住，就当自己睡着了。坚持上几次就习惯了。”
“扎一针”的几句话，让易容也深受启示。透析开始以后，大家都很快进入了自己适应了的状态，要么看手机，要么翘着二郎腿哼歌曲，病床靠近的两人要么面对面切切私语。感觉无聊的易容一会儿痴痴地瞅着日光灯，一会儿看看墙上的挂钟，他觉得时间过得真慢。回忆着自己退休前的一些事情，那时候，最难熬的时间是监考，语文、数学、外语和理综、文综，每门课都要考二个半到三个小时。为了度过难熬的监考时光，他创造了一种自我安慰法。当墙上挂钟的分针走过一分钟时，他就在心里默念着，过了一百八十分之一；分针走过二分钟时，他就心里默默地对自己说，这时间过得真快，一下子就飙到了九十分之一；分针走过三分钟时，他心里默念着，啊，又飙到了六十分之一……当时针走过三十分钟时，他就对自己说，剩余时间不长了，真的不长了，剩下六分之五了；时针走过六十分钟时，他会对自己说，剩下三分之二了；时针走过九十分钟时，他则对自己说，现在剩下二分之一了……快了，就快结束了……，再有一分钟就结束了。但透析四个半小时，的确太长了，再加之一直仰背朝上地躺着，身手不能动，他实在没有耐心瞅着钟表一分钟一分钟数时间。易容也像其他人一样拿出手机，一只手艰难地举到半空，打开百度搜索秦腔。他喜欢秦腔戏。《苏武牧羊》、《四郞探母》、《游龟山》、《游西湖》、《下河东》、《斩李广》……大桄桄戏一本一本地看。除了每过一个小时护士量血压和测体温打搅一下，他就沉浸在剧情中了。这时候他觉得时间也过得快多了，渐渐地，透析的痛苦也让他忘在了脑后。
作者简介小河水，原名董怀禄；新浪博客和微博昵称，长安亦君；
